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阎温一刻都没有停留,当场告别士颂,便策马扬鞭而去。
只是他口中的的那些“小道”,在羌族轻骑眼中,并非那么偏僻,知道的人还不少。
于是,他还没有到达西县城下,就被押到了马超面前。
“哼,好那个阎温,从南面偷偷回来,是去为赵衢联络士颂了吧,你们背叛西凉联军,被我当场抓住,还有何话说!”
面对马超的质问,阎温本想要反驳,呵斥马超残暴,欺压陇右军民百姓。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重要情报,没有告知西县城内的守军,自己还不能死。
他低头求饶道:“神威将军容禀,我身在陇右,那赵衢又是我顶头上司,家中子弟都在他跟前效力,他有书信转交,我哪敢不从。”
马超质问道:“那士颂怎么说?”
阎温没有说实情,哄骗道:“赵衢让我转交书信给士颂,应该是向士颂求援。但士颂接到书信后,却推脱说陇西郡那边,牵扯了不少军队,让我回来给赵衢代话。让他在坚持坚持。”
“哈哈哈,原来士颂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居然还眼巴巴地去投他。”
马超先是讥笑一番,而后有了主意,质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当然想要活。”
阎温做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让马超很是满意。
“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你到西城城下,你就告诉城内守军,说楚王士颂,已经放弃了陇右诸郡,只想要占据陇西即可。”
“他们的投效,士颂并不接受。”
马超也有自己的算计,想要借着这种假消息,完成士气打击,轻松拿下西县。
“妙计啊。不愧是神威将军!”东羌部族首领姚畅,连忙在边上送上马屁。
东羌部族的传统,便是依附于强者,然后在强者倒下时化身鬣狗,去强者身上撕咬血肉。
姚畅如此,五胡十六国时的羌族国家,亦是如此。
“我愿意,我愿意,还请神威将军饶我不死,带我到西县城下。”阎温立刻跪下磕头。
周围押解他的护卫,见他如此怯弱,也都放松了警惕,还在马超的示意下,为他解开了绳索。
翌日一早,西县城楼上。
赵衢看到了阎温,顿时感觉不好。
他和阎温相交多年,此刻阎温出现在马超身边,的确对他有些冲击,但他更觉得阎温一定有什么苦衷。
“赵衢!西凉联军,本来同仇敌忾,你却暗中勾结士颂,出卖同乡。你可知罪!”
马超在城下,摆开阵势,义正言辞地训斥赵衢。
“可惜啊,阁下这样的叛徒,就连士颂那伪君子,都容不下你等,他没有接受你们的投效,哈哈哈。”
“阎温,把你从士颂那边得到的消息,告诉赵衢吧!”
阎温低头领命:“喏。”
接着,他打马上前,离开马超身边,到了城下之下,甚至进入了城内弓箭手的射杀范围内。
“伯俭,你我相交多年,今日不论是何缘故,你还是速速退去吧。”
赵衢脸色不好,他是真的不想要和阎温翻脸。
阎温走到城楼下,却咧嘴笑道:“你也知道,我们相交多年,我为人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而后,他忽然高声叫喊起来:“楚王大军,已攻取陇西,金城二郡,韩斌,成公英已降。马家已是孤军!”
“韩家子弟也已经暗中劝说韩遂投降,楚王十万大军,三日内必达陇右,诸位勉之守城!”
“他们马家,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守住城池,给韦太守报仇!为我陇右军民,争一口气!”
不管是赵衢还是马超,都没有想到阎温会在两军阵前,说出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来。
“诸军务必坚守!楚王大军,即将到来!”
“诸军务必坚守!”
他再次高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马超投出的飞枪刺穿了身体。
“找死!”马超这一枪,力道极大,带着阎温的尸体一起,直接钉死在西县城墙上。
“伯俭!”赵衢一脸的悲愤。
此刻,他哪里不明白,阎温跟在马超身边,不过是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得到给自己,给西城守军传递消息。
为了这个把这个消息传回来,他宁可选择一死。
阎温的宁死也要传回的消息,让西城守军士气高昂,在他被马超击杀后,纷纷发出怒吼。
他们的血性,在此刻被激发。
反观马超这边,听到陇西、金城二郡已经陷落的消息后,整个人傻了。
不仅仅是他,他带来的两万西凉军也都慌了。
别人阎温舍命不要,传回的消息,只怕多半是真的。
韩家老巢金城郡都投降了,那冀城内的韩遂军会怎么选,赵衢都已经暗中投效士颂了,留在冀城内,依附于韩遂的陇右军,会怎么选?
眼见马超动怒,想要攻城,姚畅立刻劝住了马超。
“神威将军,如今信息不明,军心起伏,并非攻城良机。”
“还是先派人探听清楚消息,再做决断不迟!”
马超是猛,但他不是傻的。
如今双方军心士气,他自然知道不适合去攻城,只能愤愤离开。
“赵衢,阎温所说,都是虚言,我便在此驻扎三日,且看楚军来是不来?”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
就连马超自己,都觉得阎温带回来的消息,就是实情。
而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也果然带回来了同样的信息。
从前陇西和金城郡方向的消息,士颂有意派人拦截,有意传来误导的消息,弄的好像士颂在陇西围攻狄道城。
但现在,忽然传出消息,把陇西郡和金城郡的实情传入陇右。
整个陇右局势,遭遇了巨大的冲击。
听说士颂这边不仅仅集中了进入雍凉的军队,还从荆州益州调来了补充的军队。马超当天夜里,就带着军队撤离了。
只是白天放出过狠话,还需要避免赵衢趁机背后掩杀,他留下姚畅,率领东羌部族轻骑,依旧留在此处军营,假装包围西县。
同时,还能查看楚军动向。
姚畅心里也明白,一旦探查到楚军到来,他便带着东羌轻骑撤离。
就在马超带着人马退回冀城的路上,还没有进入城内。
又一个消息传来。
继赵衢之后,杨阜和抚夷将军姜叙一起,在南安郡治所原道城起兵,宣布追随韩遂军,响应士颂。
随着杨阜站出来表态,陇右群豪中,不少投效韩遂的人,纷纷明里暗里,表露出了暧昧的态度。
而后,流言中便出现了,在楚军之中,见到了韩斌、侯选身影的消息,说是两人亲自走访各地,劝说韩遂部下投效。
至于成公英,听说也在过来的路上。
毕竟他和王平一起,顺手搂草打兔子,把占据枹罕县的河首平汉王的宋建给灭了后,算是为金城郡投降的部队,缴纳了一份投名状,得到了士颂的“信任”。
如今,成公英也正带着新整编的部队,在赶来天水郡的路上。
“大王,神威将军。”
冀城内,赵昂显得很是着急,好像在听到楚军已经拿下陇西二郡后,他方寸大乱。
“士颂大军来袭,陇右各地若因为杨阜的举动而人心不稳,则必然不能持久。”
“而且那杨阜偷偷溜出冀城,在南安郡反叛,是想要断我军退路啊!”
“一旦陇右诸郡不稳,我们本来还可以退回武威,以河西四郡为基本盘,继续和士颂相持,甚至和士颂谈判。”
“但若是被杨阜堵住了退路。我军将会陷入绝境不说,军心士气备受打击。”
“当此之时,当速速扫灭杨阜的叛乱,安定陇右人心!”
马腾马超父子对视一眼,都觉得赵昂虽然急切,但确实是站在他们马家军的角度,在认真提出建议。
退回武威的道路,其实不止一条。赵昂的说法,有些夸大其词。
但若是马家军真被逼到了绝境,这条道路被切断了,的确会有一定的影响。
马腾思索片刻,说道:“士颂的军队,如今还在造势,超儿若是快去快回,杨阜那边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倒是马岱在边上,劝了一句。“雍王,韩遂在城内还有两三万人马,我军加上投靠我们的陇右新军,也不过五六万人。”
“若是韩遂真的投降了士颂,献了冀城,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赵昂知道,此刻正是自己出力的时候了。
“大王,韩遂所谓的两三万人,真正战兵不到五千。最近我们都探查清楚了。韩遂本部嫡系人马,从关中退回来的约莫万余人,其中就只有五千战兵,其余部队不过辅兵而已。”
“另外还有陇西八部残兵,约莫万余人。但是已经被韩遂派去陇西郡了,现在已经覆灭。”
赵昂也不管自己的消息准确不准确,张口就开始忽悠。
“其余投效韩遂的陇右军,说是有三万人马。但是一万人跟着赵衢去了西县,一万人跟着杨阜和姜叙在南安那边起事。”
“剩下庞恭率领的那一万人马,不过都是新招募的壮丁。而且没有了杨阜,赵衢和姜叙等人,庞恭对于那一万人的掌控力,未必比得过我赵某人。”
“这一万人,在冀城之中,未必会听韩遂将令。”
听他这么一说,马岱立刻反问道:“若是果真如此,我们为何不直接先灭了韩遂,再去平叛。”
“来不及啊。”不用赵昂反驳,马超反而先出声。
“前有赵衢,后有杨阜,依次叛乱投楚。在他们叛投之前,我们哪里会想到韩遂军力如此不堪。若是这两万多人马还在冀城,还和韩遂在一起,我们自然不能动。”
“现在虽然可以动韩遂了,但我们得先灭了杨阜,免去后患才行。”
马岱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反驳,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赵昂趁热打铁,连忙说道:“不如这样,神威将军率军前去平乱,雍王在冀城内,先用言语稳住韩遂,等神威将军归来后,再灭韩遂,以绝后患。”
“善!正该如此!”马超当即赞同。
马腾略作思索,也觉得这办法不错。
马超在冀城休整一夜,便带上了大将庞德,一起出发,想要快速平南安郡的杨阜姜叙之乱。
同时,韩遂军这边,早就乱套了。
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比赵昂口中的情况还要差。
陇西丢了也就算了,本来陇西就不是他直属的地盘。
但是他怎么样没有想到,金城郡也会丢,更没有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先后投降,而且自己倚仗的重臣成公英也会投降。
“凉王。”
一人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军议厅中,正是韩遂的女婿阎行。
“唉。”他叹了一口气,拿出了几封书信,交给韩遂。
“城内忽然间出现了许多家书,不仅仅有写给我们的,各部将领,低层的百夫长,乃至于普通士兵,好多人都有书信。”
“什么!”韩遂一把夺过书信。
这些信件,有他儿子韩斌写的,有他后院的女眷写的,信上的笔迹,他太熟悉了,绝对错不了,虽然这些信写的匆忙,仿佛誊抄的一般。
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士颂逼着他的家人,写了大量的书信。
这些书信里面的内容,一是报平安,或者说证实“谣言”,金城郡,真的就易手了。而且诈开城门的人,居然还是他的二儿子韩成。
书信中的第二条内容,就是劝他韩遂投降。
说是只要韩遂投降,不用献城,带着韩家军离开冀城即可,后面接受士颂整编,士颂依旧保全他韩遂的性命。
韩家军接受整编的部队,也能有各种优待等等。
当然,也说清楚了,若是韩遂不顾及亲情,非要站在士颂对立面,他们就和韩遂恩断义绝,前往日南郡生活,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这,这如何是好?娟儿呢?你可有收到娟儿的书信。”
韩遂口中的娟儿,便是他的女儿,阎行的妻子。
阎行默默低头,显然也是收到了妻子给他的家书,书信内的意思虽然大同小异,但是妻子依旧在为他考虑,给他说,关键时刻,不可顾及儿女私情,当以大业为先。
但雍凉的大业,是马腾的大业,还是雍凉万千百姓的大业,还请阎行好好思量。
这对翁婿,正是百感交集之时。
成宜也带着书信跑了进来,他这边不仅仅收到了家里人的书信,还有陇西八部将中,已经投降了士颂的侯选给他的书信。
候选告诉他,自己投降士颂后,在士颂手下干的不错,他们这样的小军阀,能得遇士颂这样的明主,就已经很不错了。劝他不要冥顽不灵,错失机会。
“凉王,当速速决断啊,这些书信,满大街都是,不仅仅是我们手上有,马腾那边只怕也会收集不少。”
“还好马超带着人去平叛了,不然以马超的暴脾气,此刻只怕都杀过来了。”
韩遂苦着一张脸,反问道。
“我做什么决断?是投降士颂,还是投效马腾吗?”
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坐到地上,哪里还有昔日雄霸一方的豪迈,浑身上下尽显老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成宜跺脚急道。
但韩遂和阎行两人,都在内心纠结之中,他在这里得不到答案。
最后,他只能把心一横,说了句。
“我去问问庞恭他们陇右人是怎么想的,这时候,还是不是和我们一条心。”
而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