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皇后寝殿。
“师父,你又输了。”
陆桑拓眯着眼睛,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负手站在屏风之后。
皇后眼神空洞,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她已经知道,李牧今日杀的那人,是她的亲大哥。
她们同属前朝皇室宗亲。
父亲与前朝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册封瀚王,封地便是当初宏文帝的老家。
皇后是瀚王府的丫鬟所出,与仇赫虽非同母。
但仇赫却对她极好。
幼年时,她与母亲被瀚王妃赶出了王府。
是仇赫时常派人接济她们母女。
仇赫十六岁娶妻立府,为的便是可以将她们母女接去府中照顾。
然而,当他准备好一切,再去找皇后时,却发现她已经嫁人。
夫君便是赵家村村长的四子,如今的宏文帝。
仇赫以为自家妹妹是被逼迫,曾差点屠灭赵家村。
是皇后苦苦哀求,再三说情,才保住了这位未来的兴朝皇帝。
皇后自幼生活清贫,对于仇氏皇族并没什么归属感。
以至于当初宏文帝与姜王燕王结识,谋划举兵造反时,并未告知自家大哥。
皇后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唯一亏欠的,便只有仇赫一人。
原本,她只是答应仇赫,早日让太子继位,让仇赫等前朝宗亲,不必再躲在诡城之中。
所以在赵楚希第一次与阴阳家合作,囚禁宏文帝准备篡位时,她躲在天宗未归。
然而,有些事,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一次次深陷泥潭,直到,她得知赵楚希买通了北伐军中的将士,打算让宏文帝葬身大海时,她才终于发现,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不明白,事情为何总是朝着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她扶了扶眉心,目光看向窗外。
“你可知,陆重云与穆真今日在丞相府密谈?”
“知道。”陆桑拓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
“今日是弟子亲自引穆大夫去的书房。”
“可知他们谈的什么?”
陆桑拓没有回答,而是也将目光看向窗外。
这时,一只褐色的小麻雀飞入宫中,落在了他的手心。
这麻雀与普通麻雀不同,体型虽小却生有六翼,关节连接处明显有针线缝合的痕迹。
陆桑拓取下麻雀脚踝处的布条,正欲展开,这时,麻雀的左眼却掉落在他手心。
漆黑的眼窝中,一只米黄色的蛆虫缓缓蠕动。
陆桑拓皱了皱眉,手中凝出一道真气,霎时间,麻雀的身躯炸开,化作一团血雾。
皇后嫌恶的伸手在鼻前晃了晃,不悦道,
“往后莫要将你这些尸傀带进本宫这寝殿里,本宫闻不得这些味道!”
陆桑拓抬手抹了把下巴上的黑血,没有说话,径自打开布条,待看清上面内容后,轻声笑道,
“师父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什么意思?”皇后坐起身,身体微微前倾。
陆桑拓甩了甩手中布条,语气玩味道,
“我爹打算和穆先生联合百官,推一位异姓王摄政。”
“师父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了。”
“异姓王?”皇后微微垂眸。
她的身份,算不上多大的秘密。
不仅诡城之人人尽皆知,如今皇室宗亲中,那些以前赵家村的村民,也有很多知晓。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日后被发现了,她也早已想好了对策。
但偏偏,不能是这个节骨眼上。
皇后思索了半天,这才想起这所谓的异姓王是何人,轻笑道,
“你爹倒是有些魄力,那依你看,本宫当如何做?”
接二连三输给这个徒弟,皇后已然对自己的决断有些不自信了。
“晚了。”陆桑拓轻叹口气,揶揄道,
“我当初就劝过师父,能在数息间习得《乾元六戊》的人,必然身怀龙气,留在皇城早晚出事。”
“师父可知,如今兴朝各地百姓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别卖关子!有什么就说!”皇后轻蹙柳眉,语气中已然有些怒意。
当初她从赵楚依那里得知,燕王世子数息间便能习得《乾元六戊》,便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即便是她也花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堪堪达到小成水平。
宏文帝穷极一生都未曾入门,只能与孙太尉学习外家功法。
赵楚希也是一样。
唯有赵楚依资质尚佳,但也仅修至三阶,其中各种精妙还一样都没掌握。
身上那点功夫,尽出尹婳屏之手。
陆桑拓耸了耸肩,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开口道,
“仇复民苦,李生仇灭。”
“混账!”皇后一脚踹翻身旁香案,怒瞪着屏风后的身影,
“你为何不早点向本宫禀报!”
陆桑拓有些委屈,他也是刚收到消息,就进宫来了,还要多早?
“师父,我早说了,要么杀了姐夫,要么就让他远离都城。”
“身怀龙气之人,你掌握不住。”
“闭嘴!你还有脸说!”皇后一拳砸在软榻上,胸口剧烈起伏。
她当初也是这般想的,甚至都准备将自己女儿嫁给他,好让李牧早点回燕山去。
若非陆桑拓与太子从中作梗,搞出“赐婚”的事。
也不至于让宏文帝打消了下嫁公主的念头。
似乎也正是那段时间,李牧在冬来关大放异彩,皇后才看中了他的潜力,决定将其收为己用。
陆桑拓自知理亏,但这件事,他不后悔。
莫说李牧如此优秀,就算他是个扶不起的废物,只要是他家二姐看上的男人,他照样会抢。
“师父,那如今?”陆桑拓试探开口,这会儿他也不敢再招惹皇后。
平时,他可以与皇后没大没小,皇后也乐的见他如此。
但若是皇后真的动了气,那就另当别论了。
话音落下。
只见皇后袖袍一挥,搁在两人之间屏风顿时碎裂,
“再绕弯子,本宫现在就毙了你!”
陆桑拓赶忙双膝下跪,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语速飞快道,
“如今只能先下手为强!”
“明日先将朝臣扣在皇宫,二十万大军即可进城。”
“太子继位,宣布陛下死讯,并将北伐失利的脏水全都泼到姐夫身上。”
“唯有这样,才可破局!”
“呵。”皇后轻笑一声,眼神戏谑的盯着陆桑拓,揶揄道,
“你小子,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亲切,日后,若是为师没了利用价值,你是否也会如此对为师?”
“让姐姐不开心,这个姐夫,自是应该受些惩罚才行。”陆桑拓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前段日子,他与陆夫人去玲珑水榭探望陆蒹葭,明显能看出陆蒹葭的情绪不好。
但即便陆夫人再怎么问,她也只说无事。
“师父,若失了民心,即便是有百万大军守在宫外,您睡的也不踏实,此事,不能再耽搁了。”
陆桑拓见皇后久久不做决定,还当她事到如今依旧舍不得李牧,赶忙再次劝说。
皇宫的地脉大阵,靠的便是九州民心,若民心不在,保不齐便会步了前朝后尘。
几个武夫便能闯入皇宫,杀了皇帝。
就在这时,大殿中响起一道男子的叹息声。
陆桑拓疑惑抬头,暗道师父竟然在寝宫藏了男人?
待看清那男子容貌时,身子却是猛的一颤,口中慌道,
“姐,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