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康帝眉心微蹙,笔尖重重划过“仁”字:“朕原是不想赶尽杀绝的,如今倒成了他们养晦的由头?”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通传,户部尚书蒋屹求见,他正是前日力主“休养生息”的文官之首。
蒋屹踏入殿中,宽袖拂过青砖时带起淡淡墨香,行礼拜毕便朗声道:“陛下勿忧!哈奇部族向无章法,内乱必生分裂,三王即便藏身其中,也不过是丧家之犬。此时若动兵,反落得‘趁乱欺凌’的话柄,于陛下‘仁君’清誉有碍啊!”
景康帝未叫蒋屹起来,而是似笑非笑的挑眉说道:“爱卿的消息真是灵通,就连朕也不过是上午才接到的消息,爱卿下午就已经赶来对朕进行说教了吗?”
蒋屹吓了一跳,他是有些自己的渠道不错,可他绝对没有要越过景康帝的心思,于是慌忙说道:“臣不敢。”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卷《春秋左传》,翻至“以德服人”篇,“昔高祖帝定天下,先抚四夷后治中原,方得百姓传颂至今……”
景康帝看他这样紧张倒是笑了一下,打断了他,道:“爱卿不必这般紧张,朕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边关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随后不等蒋屹说话,又道:“传旨,着马将军暂守边关,密切监视哈奇动向。”
景康帝合上周明礼的《左传》,目光落在军报上三王“疑似藏身”四字,“爱卿这几日速查今年秋收账目,若粮食储备足够……”
他顿了顿,见蒋屹欲开口,又抬手止住,“朕并非要穷兵黩武,只是若逆贼借内乱养兵,来年怕是更难收拾——仁政,也要让百姓先有安稳日子可过。”
“可是,陛下,如今战事刚刚不久,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户部的银钱......这打仗可不只是要粮食,更是烧钱啊!”蒋屹欲言又止。
这话倒是让景康帝顿了顿,“这件事情具体如何,明日早朝再说吧,爱卿先去看看今年的收成吧。”
景康帝这意思就是叫蒋屹不要再说了。
而蒋屹自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陛下心中是有自己的成算的,他知道陛下虽偏爱文治,却也并非糊涂人,哈奇内乱若真与三王有关,放任下去便是养虎为患。
只是这话从武将口中说出是“忠勇”,从文官口中说出,却怕落了“前后不一”的话柄。
与此同时,国公府后园里,苏蓁正对着一张边关舆图沉思。
指尖划过哈奇部族所在的戈壁,想起昨日父亲下朝时说的话:“陛下虽听了文官的‘缓兵计’,却暗中让马将军留意部族里的中原人——看来圣心并非全偏文治。”
她忽然指着舆图上一处绿洲:“碧珠,你记不记得,去给蜀州赈灾时,有商队说哈奇大族长子曾来中原学过屯田之术?这内乱若真是他挑起……”
“姑娘是说,他或许想借三王的谋略统一部族,再反过来打咱们?”碧珠凑近了些,见舆图边缘用朱笔圈着“粮草辎重”四字,忽然明白过来,“难怪您要这舆图——要是陛下知道边境屯田能自给粮草,说不定会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苏蓁没说话,只将舆图小心卷好。窗外的阳光穿过竹帘,天气挺好的,只有一些燥热。
“姑娘,你不高兴吗?”碧珠见此,不由得问道。
苏蓁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这屯田之事要是传上去了,只怕是又要起战事了。”
“那些边关部族向来都是狼子野心,或许此次正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碧珠笑着说道。
苏蓁却不这么想,她想到了前世的战争,看着碧珠,道:“打仗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烧钱,烧粮,更是要命,我们如今坐在这府里,自然是是能只当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的说了出来,可是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那些都是一条条生命,你就试想一下,若是你的亲人,此刻正在前线,你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你希望这仗打起来吗?”
说着苏蓁又摇了摇头,“不过,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这里感慨。”
碧珠这下听懂了,说道:“那,可是不打仗的话,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三日后,景康帝在御书房召见姜国公。
案头摆着两摞账本:一摞是户部呈的“秋收歉收”奏报,一摞是国公府递上来的“蜀州屯田增收”记录。
景康帝指尖敲了敲后者,忽然笑了:“爱卿就算弃武从文也是有能之人,知道朕担心粮草,便把屯田之法算得清清楚楚——哈奇部族若真敢借内乱犯境,咱们倒是不怕断了补给。”
姜国公望着陛下眼中的清明,只道:“陛下谬赞了,只不过是家中小女在蜀州做一些生意,微臣听过一些见闻而已,陛下不觉得唐突了,就好。”
景康帝忽然说道:“前日朝堂上,对于要不要趁机攻打蛮夷部族的事情,大家都争执不休,爱卿你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