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个心浮气躁的夜晚,顶着着柏油路的热浪般此起彼伏的压力,明曜走回空荡的房子,打开淋浴喷头,用刺骨的凉水洗澡。而在形如密室的温暖客厅里,煜诚一直茫然失措的坐在餐桌旁。在刚才淋浴的冷水凉意消失之前,明曜阴沉着一张脸走进玄关,把放在门口还未送给承美的礼物连同盒子撕扯粉碎。看着明曜,煜诚的脸上浮现出自责的表情。
“明曜,对不起。”
明曜停顿了一秒,嘴唇因为剧烈的痛楚而颤抖不已,但却依然没有停下手头的礼物盒。
“不够!”
煜诚目不转睛的看着明曜随硕大的水珠流下而更显肿胀的侧脸,在煜诚抬头的瞬间终于与明曜犀利的眼神相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这一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真的不是。”
从公寓看向道路方向的窗外飘散着稀疏的雨丝,看着像白线一样的雨划过空中好一阵,明曜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一饮而尽。煜诚凝视着紧闭嘴唇,面孔空虚得一直沉默的望向窗外的明曜侧脸。许久,煜诚回到房间迅速收拾起行李,当煜诚推着拉杆箱经过明曜身边时,明曜看向窗外的眼神依然停留在无力和混乱中。煜诚本想和明曜郑重的告别,但看着精神渐次恍惚的明曜,煜诚只好默默的关上门。直到煜诚走到拐角处,明曜看向窗外的眼珠里依然燃烧着火花和烟灰。那些和承美有关的回忆再次浮现在熊熊燃烧的火花里。明曜闭上眼睛,就像压住它们一样,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火就不再燃烧了。随着精神再次渐渐恍惚,明曜脑海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难眠之夜的事情。
“如果因为那天的事才这样的话,没这个必要,谁都会失误一次。”、“如果我不觉得那是失误呢我的心看得很清楚,那绝不是失误,所以我更不能和周代理交往。”、“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会要郑代理你给我一个答复。你我还有明曜,就让我们所有人带着秘密顺其自然的生活下去吧。如果这样想的你心里还是会别扭,那么那天那个吻也不要附加任何意义,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一次失误。”
天花板上的光芒冲上往下照着明曜的脸,他的鼻梁和眼皮泛着一片漆黑的阴影。从明曜家离开后,煜诚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早已裂开一条长长缝隙的拉杆箱。如同米粒散去,衣服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煜诚伸开双手将衣服胡乱的塞进箱子底部,当他把沉重的箱子贴在胸前时,那些衣服就像翻覆的海浪一样从箱子的缝隙里再次掉出来。煜诚叹了口气,无处可去的他只好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
虽然从屋外传来的声音是只有屏住呼吸才能听到的微小声音,但对于明曜来说,就像沙子在水里被扫过,或者有人用指尖搅乱米粒的声音一样,在静寂和黑暗里,细微也在无形中变大了无数倍。当煜诚终于伸开双手再次去触碰那些掉在地上的衣服时,在左侧白色墙壁上有个像墨水一样漆黑的影子晃动着,靠近着。当那个庞然大物彻底吞噬了煜诚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时,煜诚猛然抬起头。
“不要误会我是在网开一面,至少我不像你,我不会做那种不讲究的事。不会把因为女人而无家可归的男人赶出家门。”
明曜一边说一边往破旧不堪的拉杆箱里塞衣服。此时的他就像摔跤选手一样,力气非常大。煜诚默默的看着拿衣服泄愤般胡乱塞进拉杆箱中的明曜,一直没有勇气开口。这时,明曜一脸黑线的看向煜诚。
“别扭吗良心过不去吗就当做是你应受的罪。”
明曜说完冷哼般的苦笑了笑,随即便抱着满满一箱衣服,踉踉跄跄的站到家门口。
深夜,煜诚躺在和明曜一米之隔的地铺上,仰望着被黑暗笼罩的天花板。明曜凝望着窗外,此时的他同样觉得如身处死气沉沉的水中一般。一转过身面对着煜诚,脑海中黑色的水流就会涌现,将一切都加以淹没。
“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会要郑代理你给我一个答复。如果这样想的你心里还是会别扭,那么那天那个吻也不要附加任何意义,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一次失误。”
凌晨三点,看了半宿窗外的明曜终于把眼睛闭了起来。
阳光从西向百叶窗中渐渐渗入,到达明曜脸部时逐渐变为清晰。那光芒仿佛要把流淌的鲜血挥发出来一样。而刚好在那一瞬间,明曜终于翻身转向煜诚,因为阳光过于刺眼,明曜浮肿的眼皮、双颊上盐白色的泪痕像是在发光一样。
六点刚过,明曜像往常一样站到浴室里。镜子里刷着牙的他,面部表情非常专注和投入。满口的牙膏泡沫流了出来,明曜透过镜子看了煜诚一眼,白的泡沫顺着他停止刷牙动作的手背淌了出来。煜诚顿时紧张起来,犹豫着是否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但一想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煜诚只好犹犹豫豫的转身坐在沙发里。
明曜把嘴里含着的泡沫吐到了洗脸池里,没有反问,而是用眼睛质讯着煜诚。等到明曜从浴室出来后,煜诚快步冲进浴室。
由于用了回锅油,炸牛排的颜色不对,肉很难咬动,而通心粉很凉,两片薄薄的黄瓜片干得像纸片一样,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明曜的厨艺还是很在行的。明曜小口小口的咬着牛排,脸色阴沉得就像是在嚼蜡。
办公区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而宁静,但最近这段时间,明曜的胸口总是萌发着一种蠢蠢欲动的痛苦。每次和承美在办公区目光交汇,明曜都像中了箭的野兽一样跌跌撞撞的走进洗手间。以往明曜和煜诚之间还会问寒问暖,但是最近,作为最好朋友的煜诚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因为煜诚、明曜、承美工位相邻的关系,明曜总是喜欢侧身坐在工位里,他的背让煜诚和承美感觉很陌生。而他不时转过来的目光里更是流露出对他们的戒心和反感。当承美抱着满满一厚摞文件回到自己的工位时,迎面走来的明曜用陌生或嫌恶的眼光俯瞰着承美的脸。坐在不远处的智媛随即流露出怀疑的神情,直到明曜再次离开办公区,智媛才凑近到煜诚身边问道。
“两人吵架了吗”
“没有。”
“不过气氛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周代理只说必要的话,这很不正常。”
煜诚没有再次反驳智媛,而是闭上了眼睛,整理心情。但当时的同事们也像智媛一样,他们看向明曜、承美的眼睛里夹杂着困惑、好奇和迷惑不解的沉默。
“已经十二点了,承美你先去吃饭吧。”
“趁还没上人之前,我们贷款组也赶紧去吃饭吧,煜诚你先去吧。”
孙美玉、申正焕两位主管的声音分叉般的划破寂静传来后,承美和煜诚在寂静中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但煜诚并没有像承美那样从刚才翻开的文件里起身,而是低声拒绝道。
“我现在不太饿。”
“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身体不舒服吗”
煜诚固执的冲申正焕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还没有什么胃口。”
申正焕又回头看向明曜。因为沮丧而闭紧嘴唇的明曜侧脸就像孩子一样。
“那谁去啊明曜还是你陪承美去吧。”
明曜只好表情木然的看向煜诚,而早已察觉到异样的申正焕、孙美玉正用夹杂着怀疑、慎重和无微不至的温暖眼神看向他们俩。
从餐厅回分部的路上,承美的速度越来越慢,为了配合着她的速度,智媛也更加缓慢的前进。
“你觉得和周代理相处很尴尬吗”
承美没有回头,而是简短的回答道。
“没有啊,不怎么尴尬。”
“特别明显你自己不觉得吗承美是你先甩他的吧因为甩别人的人心里是更煎熬的,周代理虽然很难过,但你也并不好过。”
就像被安装在绣花架上的布一样,承美感受到紧绷的沉默。听着承美像针一样穿透沉默的呼吸声,智媛轻轻拍了拍承美的肩膀,然后好像在安慰承美似的说道。
“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分部普遍存在的现象。反正我是觉得吧,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每天一起工作十个小时,大家又都是血气正旺的年轻男女,肯定会有看对眼的时候啊。如果在外面碰到的话或许连门都没有,但这个系统却让人…”
“什么”
承美终于回头看向智媛,她的脸在灰沉沉的阳光下隐隐闪耀,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更是如被阳光染红一般。智媛愣住片刻,只好小心翼翼的嚅动着嘴唇说道。
“没事,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却依然没有刮风,零星的雨丝降得十分缓慢,看起来像蕾丝窗帘上的巨大图案在虚空中相互连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