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姓菊的!
铃木福提着灯笼的手猛地一紧,指节都瞬间惨白。
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恭顺模样,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专员,夜深了,风大,您……莫不是喝多了?我不姓菊啊。”
“呵呵。”
贺远直起身子,看着他那堪称完美的伪装,心中暗自赞叹。
不愧是潜伏二十年的老鬼,这心理素质,确实过硬。
他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铃木福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大门。
“送我到这便可,福伯留步。”
看着贺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铃木福脸上的谦恭笑容,才如同面具般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冰冷的杀意。
自己可能暴露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那个姓贺的,一定知道了什么!
不行,必须立刻通知下去!
他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夹层里,取出了几张写着菜谱的信纸,用特制的药水在背面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将其塞进了一个准备送往城中某家酒楼的菜篮夹层里。
“樱花将开,暂停联系,静默!”
……
回到司令部的临时住所,詹森早已等候多时。
而听完贺远的发言后,詹森的拳头立刻紧握了起来。
“老大!是那个老东西?!”
贺远点了点头。
“八九不离十,就是他。”
“玛德!”詹森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一个老管家,竟然是日谍头子!我现在就去拧下他的脑袋,给小六和猴子报仇!”
他说着,便要去拔腰间的手枪。
“站住!”
贺远低声喝止了他。
“你想干什么?冲到罗卓英家里杀了他?”
“那又如何?!”
詹森红着眼道:“杀了这个老杂碎,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愚蠢!”
贺远猛地转过身,一巴掌狠狠扇在詹森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詹森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通红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贺远。
这是老大……第一次动手打他。
“你杀了他,然后呢?”
贺远的声音冰冷如刀,直刺詹森的心脏。
“你有证据吗?一个跟了罗卓英二十年的心腹,你说他是日谍,谁信?!”
“到时候,罗卓英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前程,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连我都会被牵连!”
贺远的话语里满是无奈。
“更重要的是,你杀了他一个,鬼子这个小组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只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彻底潜伏下去,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詹森脸上的愤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羞愧和后怕。
他知道,老大说的都对。
是自己,又一次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老大……我……”
詹森低下了头,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记住,詹森。”
贺远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缓和了下来。
“对付这种敌人,比的不是谁的拳头硬,而是谁……更有耐心。”
贺远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今晚故意敲打他,就是为了逼他露出马脚,让他去联系下线。”
“他现在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正在想办法切断联络,进入静默状态。”
“那……那我们怎么办?”
詹森又问道:“要是他们都不动了,我们还怎么查?”
“不动?”
贺远冷笑一声。
“大战在即,箭在弦上,他们想不动,也得动!”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最终定格在日军集结的赣北方向。
“鬼子小组的任务,应该是在决战时刻,为日军提供最精准的战场情报,甚至在内部制造混乱,配合日军的进攻。”
“这个家伙现在越是想静默,就越说明他们有大动作。”
贺远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想让鱼都躲起来,那我就偏要把水搅浑,把所有的鱼,都逼出水面!”
“既然知道了谁是头鱼,那我们就不必再一条一条的钓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次,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
接下来的几日,上高前线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诡异的宁静。
日军在赣北的集结已经完成,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可能扑向第十九集团军的防线。
司令部内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昼夜不休地分析着情报,调动着部队。
然而,在这片肃杀的氛围中,贺远却显得异常“清闲”。
他不再频繁地出入各个军营,也不再过问后勤账目,每日里只是待在罗卓英的办公室里,喝着铃木福送来的参茶,与罗卓英讨论着一些不痛不痒的战局分析。
仿佛之前那个雷厉风行、搅动风云的钦差大人,随着战事的临近,反而变得安分守己起来。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时刻关注着他的铃木福,心中愈发不安。
那个姓贺的,到底想做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那日晚上的敲打,难道真的只是酒后失言?
一连几天,铃木福都在这种高度的警惕与猜疑中度过。
他一方面严格执行了静默指令,切断了与所有下线的联系,另一方面,则利用自己管家的身份,更加细致的观察着贺远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言行中找出破绽。
但他失望了。
贺远就像一个真正的督战专员,除了必要的军事会议,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无懈可击。
他甚至会和罗卓英聊起重庆的趣闻,和路过的军官开几句玩笑,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司令部的生活。
而贺远越是这样,铃木福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这不正常!
一个发现了帝国最顶级情报小组组长身份的国府特务,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这平静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陷阱!
而贺远,等的也正是他的这种“不正常”的思考!
对付铃木福这种潜伏多年的老狐狸,任何直接的逼迫都可能让他彻底龟缩起来。
唯有制造出一种“可控”的假象,让他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他才会主动从洞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