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老头,不要倚老卖老!你除了岁数大点,甚也不是!”
天雷戟中传出如金铁撞击般的声音。
“雷戟子,当年培育你通灵的那位前辈是个倨傲的性子,结果把你也带成这样。但是,倨傲不是刻薄,更不是自以为是!”玄灵尺的声音虽苍老,却有一股挺拔铿锵之势。
“吾便如此,你待如何!”天雷戟十分硬气,直接怼了回去。
“呵呵呵,吾待如何?吾无须如何!你以雷力淬炼自身,无时无刻不要修士供养,若无人愿意接手,你便要沉入寂中,修为难有寸进。这个元婴已经被你掏空了,再不放手,便要把耗死!接下来,何人会再成你寄体?”玄灵尺语气多有嘲讽,但根底还是要说服它。
天雷戟诞生器灵也有万余年,其聪慧可比同阶修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它生性桀骜不驯,哪里愿意听玄灵尺喋喋不休,当即冷哼道:“玄天宗危机四伏,自有修士愿意做吾之寄体!”
玄灵尺嘿嘿冷笑几声,不再言语,只镇压于灵气旋涡之上,阻天雷戟引灵入身、化雷淬体。
天雷戟十分恼怒,想要释放天雷攻击玄灵尺,却都被佟天福挡住。
它既寄身于佟天福身中,吞食他的法力以强自身,便要听命于他,而不得擅自出手。
天雷戟愤恨不已,忽然一跃而起,从佟天福身后脱离开来,往天中的玄灵尺杀去。
“镇!”
玄灵尺低喝一声,释放黄光重重,落于天雷戟上,将其裹成一个光团。
天雷戟倒转长柄,对着下方便轰出一道雷霆。只听“噼啪”一声,黄光褪去,天雷戟顿时摆脱束缚,乃飞冲而起,对着玄灵尺一劈而下。
然而,它这一劈,只到半途,便莫名失了力量,竟轻飘飘地停在了那里。
玄灵尺一落,拍在天雷戟长柄与戟头连接之处,一下击中其软肋,阻断它的气机上下流转,顿时被砸落在地。
天雷戟翻滚两下,纵身而起,发出一声龙吟,戟刺之上雷力浮现,灵力旋涡不受控制地往那刺尖上汇集而去。
玄灵尺低喝一声:“放肆!”
它瞬间长大数十倍,巨大的尺面往下一压,当即把灵力旋涡定住,天雷戟再难夺到一丝灵力。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雷戟恼恨玄灵尺三番五次阻它,哪里还能收手,只以身中蓄积的雷力,便凝成雷霆之束三条,于戟刺上旋转起来,白色电芒闪烁不停,不时喷射出雷蛇冲入灵力旋涡之中。
“轰!”
雷殛一出,横扫四方。首当其冲的,乃是作为灵力旋涡中心的张元敬。
张元敬不避不挡,任狂暴雷力落于身躯之上。内则以纯力御之,中则以骨骼炼之,外则以法力驱之。
大部雷力,均与灵力一起,被卷入银符之中,成为斩杀金鹏残魂的强大力量。
只用一息,雷力便被他炼化干净,而表面竟看不出任何伤痕,唯有法袍多了几道焦黑。
玄灵尺大笑:“雷戟子,没有寄身之人,又没有御主,你的实力能发挥几分?如此雷殛,绵软无力,还不够给人搔痒的!”
它轻轻一晃,落下几层虚体,瞬间掠过百丈空间,再次击中天雷戟的薄弱之处。
天雷戟有心无力,再次被拍在地砖上,撞出清脆的叮当之声。它生性高傲,何时受过此等侮辱,乃奋力一跃,落在佟天福身后,气冲冲地说道:“佟老道,你来御吾,击倒尺老头,以后吾不再吞食你的元气!”
佟天福摇摇头:“未经老道同意,你刚才擅自脱身离去,已经违背你我约定!故此,老道再非你的寄体,自不能继续御使你!”
“好你个佟老道!以往需要吾时,满嘴虚言,要你如何便如何!如今用不着吾,就给吾来这一套!吾堂堂神通灵宝,天下何处不可去,谁人不喜吾!吾这便离开,吾就不信,离了你玄天宗——”
“若无玄天宗,哪里会有你!且不说那位把你孕育出来的玄天真人,没有后来十几代元婴修士的接续温养,你能有如今的实力!”玄灵尺实在忍不了天雷戟的嚣张跋扈,愤而打断它的话,“你乃玄天宗的神通灵宝,宗门在哪,你便在哪!你不能走,也走不了!”
“哈哈哈!走不了?就凭你!就凭这几个元婴?还是凭这个结丹境的掌门?尺老头,少说大话。你是生得早,但实力与吾不过半斤八两。真论斗战之能,你还不如吾呢!”天雷戟声音高亢,充满讽刺和不屑。
张元敬忽然站起身来,说道:“雷戟子,你不过要一个寄身,且看我如何?”
此言一出,两大神通灵宝皆是一惊。
“不可!”佟天福立即制止,“元敬,你一身系于玄天宗安危存亡,岂能受其所制。你已有神通灵宝护身,无须做它的寄身!”
玄灵尺也道:“张元敬,这天雷戟桀骜不驯,当它寄身的元婴,多数皆无好下场。此事典籍不载,但吾与神霄都是知道的。”
“不错!”从胡天聪身上,一个冷冽的声音飘出,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
“无妨!佟师叔不必担忧!不过各取所需,弟子别的或许没有,但灵力法力都是不缺的!”张元敬笑着扬扬手,“机缘巧合,弟子得了一枚银符,也是大有来历的东西,有此一物,弟子想要灵力,简直易如反掌!”
“小子,你可是认真的?成为吾之寄身,可不是提供灵力那么简单!吾自凝雷力炼身,你若为寄身,一样需要经历雷力的淬炼,这可不是容易承受的!”天雷戟嚣张归嚣张,高傲却是真真实实、不掺杂质的,当即把话说明白,以示绝不靠欺诓占便宜。
张元敬大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仅以雷力炼身,还以雷力炼魂,岂会惧你那点雷力!”
他又对佟天福说道:“佟师叔,宗中前辈历经千辛万苦,方才给我们留下三件神通灵宝,皆是宗门屹立此界、传承万世的重宝,自不能闲置不用,更不能任其负气离去。弟子此番外出,又得了一些机缘,自认为可以承受天雷戟的反噬,而且,当此危难之时,也确需用到它。还请师叔成全!”
佟天福缓缓站起,双腿竟有些颤动。他长叹一声:“玄天宗存续数万年,遭遇的厄难数不胜数,危急关头,总有不世之才横空出世,担起重责,解难纾困,维护大宗地位与声望不堕。这些年,老道想过很多可能,也寄望过许多人。说实话,老道一开始并未把你算在其中,即便后来你屡立功勋,老道依然不怎么看好你!
“谁料你这个资质平平、心性平平的后辈弟子,竟在短短两百年间,即成长为宗门的中流砥柱。如今,更是以天才弟子都难望项背的绝世之姿,直上青云。老道也不知,你将会把玄天宗引向何处!
“但是,老道知道,你对玄天宗的拳拳爱护之心,比之老道只强不弱。当年,老道差你护送苏元筱前往稷下学宫,表面上是寻求支援,实则却是把你送至学宫神尊跟前,以你成承负的秘密,换取他的庇护。此事,你其实心知肚明,却没有反对,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阳奉阴违。自那时起,老道方才真正明白了你的心意与决心,也打定主意要在陨落之前,将宗门传承灵符授予你,由你担负起卫护宗门的重任。
“元敬呐,从今日起,你就是带领宗门战胜强敌、克服危机的玄天之首。你之决定,自老道以下,全宗修士都须遵照而行,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
张元敬表情从平静转为无奈、又从无奈转为愕然,最后慌忙说道:“佟师叔误会了!弟子要做这天雷戟的寄体,不是要代替师叔来当这一门之首!弟子绝无此意!弟子只是想挪过天雷戟,如此师叔还能修养恢复一些元气,便不能再复旧日修为,终归能平和康泰地颐养天年!”
佟天福摇头笑道:“老道修行一生,从未想过颐养天年。若只能如一凡世老头,每日栽花赏景,还不如死在强敌手下!便不说这些,如今老道已是油尽灯枯,你不顶上来,谁人顶上来!天聪吗?他的修为尚不如你,机缘更远远不如!你就是执掌玄天宫的不二人选!
“元敬,你不要推辞了!如今乃何等形势?两大化神亲自,三域元婴围困,四方灵脉已断,玉壶封锁难开,山门与日俱衰,众修内心惶恐,玄天已危如累卵、朝不保夕,绝不是谦让之时!谁实力强,谁就要站出来,当仁不让担负起带领全宗上下渡过难关、重铸辉煌的重任!”
他伸手在尾指的须弥戒上一摸,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符来,此物非金非玉,似为某种奇石炼造,上圆下方,约莫三寸宽、五寸高,镌刻一座雄伟宫殿,殿门之上悬着一块牌匾,其字曰“三生万物”。
“元敬,接此令符!”佟天福手掌轻轻一推,将金色令符送往张元敬身前。
张元敬默然注视此符,感到到符中蕴藏的古朴气息和难明玄机,只觉岁月的沉重、道法的传承扑面而来,如巨山大石一般压在身上。
这令符代表玄天宗的无上权威,代表着宗门数万年来最为珍贵的积累,也代表着掌控一宗兴衰的至重之责。
他没有再推辞,也没有犹豫,很自然地伸出手掌,托住了金符。
金符冰冷,颇为沉重,小小一块,重达千斤。凉意渗入肌肤,引动厚土之力往符中注入。
三息之后,他与令符气机贯通,神念随之而入,于符中留下神识烙印。
此令符在手,乃可掌管玄天宫。玄天宫,过往为他所知,除控扼宗门大阵中枢、摆放历代掌门和有大贡献者灵位、收藏功法宝典外,便是用于举办各类典礼。当年,刘元清等掌门位,乃在右殿举行升座大典。他被册立为玄天长老,是在后殿举行的,只是一个小范围的仪式。火鸦道人正式加入玄天宗,则在正殿举行典礼,规格最高,声势最隆。
不过,沟通此符,才知玄天宫尚有三处要地。后殿两侧各有一处暗殿,一者保存着历代积存的珍物,一者收藏了只供极少数人阅览的秘典。后殿之后,有一间密室,此中载有制约三件神通灵宝的手段。
佟天福见张元敬收下令符,解脱之中也有一些失落,但他很快调整心态,恭敬地行礼:“老道见过玄天宫主!”
这个称呼,对于玄天宗众修来说,实在过于陌生。
以往玄天宗元婴颇多的时候,对于执掌玄天宫的元婴修士,众人均要尊称玄天宫主,以示其地位和权威高出一筹。
后来,玄天宗足有两千余年,始终只有一位元婴修士存世,只称真人,即已见出地位之高绝,无须再额外冠以玄天宫主之名。
此刻,玄天宗三元婴在殿,佟天福专门唤张元敬以玄天宫主之名,便是要以此向宗中上下释放一个信号,即宗门公职大于辈分之礼,他虽是师叔,也要遵守宗门规矩,先公后私。
胡天聪身躯一震,理了理袍服,一丝不苟躬身行礼,沉声说道:“胡天聪拜见玄天宫主!”
刘元清紧随于后,一揖到底:“结丹弟子刘元清,拜见玄天宫主!”
张元敬面容严肃,颔首说道:“三位免礼。我初掌玄天宫,诸事尚是生疏,还请多多指教!”
“玄天宫主言重了!老道必定倾力相助,唯玄天宫主马首是瞻!”佟天福立即表态。
胡天聪和刘元清也出言附和。
张元敬目光一转,落下天中的玄灵尺。
玄灵尺轻晃两下,说道:“尺灵拜见玄天宫主。你若能够提供足够的灵力,老头子自然供你驱使。若做不到,老头子便只能歇着了!”
随后,一柄长剑自胡天聪身中飞出,对张元敬点了点剑尖,用金石般的声音说道:“神霄拜见宫主!”
此剑甚是干脆,行完礼立即飞入胡天聪身中,既无多余之言,也无多余之行。
张元敬深沉的目光看向天雷戟,问道:“雷戟子,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