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其一】
如果我进入梦中,请不要叫醒我。
我只想做一个安稳的梦,我希望,我能够梦到河流,梦到小溪,我能够梦到一个美丽的花园,如我儿时所见,我希望看见郁金香,或者玫瑰花,如果是白色的花朵也不错,我希望看见淡绿色的草地,如每天的月亮一样清新。
我希望坐在那一个秋千上,不论是谁将我推起,都足以让我去到更高的地方,我看向远处,风将草地吹出涟漪,一直荡漾到远处的小山,或者远处的大海,希望那些景色都能够是一种淡雅的色彩,我该怎么去形容我所希望的梦?
至少,在那里,我不需要思考太多。
我可以欣赏那些我未曾欣赏过的风景——它们在我的梦中建立,是这个世界之中不曾存在过的色彩,我可以看见云朵从那山峰上流淌下来,蔓延到海上,托起一座座的岛屿,成为一个个城市,城市之中弥漫着喧嚣和金属的味道,这并不会令人厌恶,毕竟,它们总会带着一些甜蜜的气息。
如果我进入梦中,请不要叫醒我。
我因劳累而入眠,我不希望在梦中还要听见那些我熟悉的人的声音,我并不是厌恶他们,我仅仅只是想在这样一个短暂的属于我的时间之中享受一下,享受一下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我的梦本就是我的世界,它奇幻,不可琢磨,它美好,又如此绚烂。
——如果我进入梦中,请不要叫醒我。
“好,好,好,看来锚点还是有用的。”
莫泊桑的左手以捏,将那一本书合上,这一本没有名字的书,作为他的锚点而存在的书,刚才,在那短暂的时间之中,他似乎回忆了不少的事情,过去?还是自己的出生?什么都好,这些对于现在而言都不是很重要——都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是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这些正在发生的故事,才是他需要去在乎的故事。
【Le don des anges请自行填充故事本身】
锚点,这一本书,它为莫泊桑提供了一部分的防身手段——‘灰色’本身,源自于卡尔蒂安的认知阻碍,这些认知阻碍帮助他在一定程度上盖住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将这个梦染成灰色,将灰色覆盖在这座城市之中,然后,让这里得到真正意义上的……
以现实来干涉这个梦。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还能够听见那些乐曲的声音,属于古诺的旋律已经布满了整座城市,古诺并不想让他醒来,她在拖延时间,至于为什么拖延,他还不清楚,按照现在的这个情况,他必然不能够让古诺得到她所渴求的结果。
所以。
“音乐会还不能够开始。”
他猛地将这一扇门合拢,在这扇门即将合上的那个瞬间,他从门与门框的间隙之中坠落,从这一个没有被描绘的间隙之中坠落,那一本作为锚点的书并不是属于他的‘天使的馈赠’,现在,这本书暂时还是借给了他使用的,所以……或许可以在现在感谢一下这本书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叮,叮,叮——
那种灰色很难去描述具体是什么模样,它在触及到一切的时候都会将原有的色彩压抑下去,直到只剩下最后的那点斑驳的模样。
‘请自行填充故事本身’,这一个天使的馈赠对于他人而言并没有太多的作用,这是从某一个死去的求知者身上解析出来的事物,最开始,这个东西的用处仅仅只是当做什么研究日志一样的东西来记录某些过程,硬要说有有什么好处,大概只是它不需要通过自己来进行书写,用思维来进行想象就足够。
——思维。
那个时候的莫泊桑意识到了这个东西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东西,一个能够通过思维来记录某些东西的书本,如果能够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呈现,那就可能作为他在思维之中的锚点,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可以通过这个天使的馈赠离开这里。
“我在之前也遇到过一些类似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心平气和地与我交谈。”莫泊桑在坠落的间隙之中看着景色,在每一个模糊的界限中坠落,这也是‘思维’和‘梦’这一种特性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落地。
他没有控制这些间隙将自己带去哪里,他正在探寻这记忆之中的边界,哪怕是一整个城市,都一定会存在着一个边界,等到了那没有被记住的景色的时候,他便踏足了一个两者都无法干涉到的地方了。
人的记忆之中并不会具备一个完整的城市,事实上,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所在的地方的‘周围’,再更加遥远的地方往往就无法清晰记住,因此,在每一个梦中,只有当事人为中心的一片区域还是完整的,等到了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外,一切都会变得模糊。
叮。
那些旋律还在奏响。
旋律和乐器本身到底具备什么作用,莫泊桑不知道,他记得自己第二次推开门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这个城市现在还有别的人吗?应该是没有了,只有古诺,那个名为古诺的少女。
他该怎么才能够打断这音乐的演奏?
不不不……不要陷入到这一个误区之中,他要做的并不是打断音乐本身,而是制止古诺所希望做到的一切,他踩在地上,从间隙之中落到地上,现在,在他的视野之中已经没有古诺的身影了,但是音乐还在,这些弥撒曲蔓延的距离比他想象中还要更远一些,没关系,应该没关系。
他看向自己的身后——他看见了那一大片模糊的色彩。
到了。
这距离他的宅邸其实并不是特别远,仅仅只是这部分已经超出了古诺的大脑记住的地方罢了,比如最开始他看见的另一个‘区块’,那一个区块也只是古诺在音乐厅的位置所看见的景色,事实上,古诺是否真的见过那个区块也是一个未知数,从两个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得到的结果都有可能不同。
他停顿了一下,踩进了这朦胧的色彩之中。
——如果我们在不同的世界,我们窥见不同的颜色,那么,我们是否还在‘一起’?一个梦中是否只存在着一个景色?我所见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妄’?记忆之中的家是否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我们……还拥有多少。
莫泊桑确实发表过作品,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现在也很年轻,在他来到卡尔蒂安之前,他发表过作品,这为他赚取了不少名气,还不够,如果想要以真正意义上作家的身份在自称,那么,就需要一个足够广为人知的故事。
莫泊桑的信仰是‘星辰,求知与渺小’,代表着求知者的信仰,奇怪的是,他在这个阶梯上行走,依靠的并不是那些所谓的真理,而是他的文字,至少,根据他自己的记忆,他能够踏上觐见天使的这条道路,依靠的就是他笔下的文字。
他创造出来的故事,他创造出来的人。
他的老师说,适合莫泊桑的描绘方式应该是避免主观的抒情,坚持那精确的描写,如果要写一个马车夫,就应该观察上百位马车夫的特征,这样子,创作出来的角色才具备那些职业的特征,只可惜现在他很少创作故事了,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卡尔蒂安而是继续文学上的创作,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足以稳定自己地位的作品?
很少创作,并不是没有创作,距离上一次拿起笔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也快忘记自己上一次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他的文字宛若一个解剖镜,探测每一个人的人性,在清醒和癫狂的那间隙之中,用痛苦来镌刻出永恒的真实。
现在这个梦是否能够作为一个故事本身?
应该是可以的。
这座城市正在崩裂——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正在崩裂,他在梦境的边缘,在这一个记忆的边缘,这里,古诺的记忆还没有来得及搭建出真正的事物,她并不知道这里具体的模样,这里只有颜色,单调的色彩。
“……让我好找啊。”
古诺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出现,不知什么时候,古诺已经站在了这里,这很正常,在莫泊桑踏足这里的时候,古诺就应该意识到了,试想一下,在自己记得不太清的记忆之中忽然出现了清晰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明显察觉。
这是记忆的一部分。
“古诺女士,不如我们来玩一个解谜游戏。”莫泊桑向着旁边走了一步,“我们现在已经在你记忆的边界,只需要再踏出一步,你的大脑就无法填补上这一份记忆的空白,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落入到了清醒和入梦的夹层之中。”
“你想赌我们能不能够醒来?”
“不,我想看夹层之中是什么。”
“这应该很危险。”
“非常危险。”
莫泊桑说。
“但听起来很不错,不是吗?”
他的脚步触及到了地面,于是,一片色彩剥落,带着整一片灰色坠入到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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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の终わりに満ちて(填满光阴的终末)”
《廻転楕円体》-mEmE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