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傅摇头，“这不是钱的事。说起来不过一句话的事，做起来可不容易。”
南城大学并不是只有新生，高考恢复前也有一些人是能上大学的，只不过很少。
如今这一年就两届新生加起来也是上千口子人。
就算只有一百人需要送饭，也够江肆月跑断腿。
何况，管学校食堂的付主任也不一定答应这事。
这年头人虽然淳朴，但大锅饭确实也滋养了一部分蛀虫，即使不摸鱼混日子也不愿往自己身上揽事情。
“大师傅，我知道这事不好办。首先我先保证我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另外，大师傅您不是总想回老家盖房子？小儿子也快娶媳妇儿了吧？手里钱宽裕了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
大师傅工资不算少。
南城工资水平不算低，一般的工人工资是三十六块一个月。
大师傅一个月差不多有五十块。
但赚的多不如花的多。
大师傅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女儿还好，出嫁了。
三个儿子家基本都靠他养活。
大儿子赶上严打，本来不大点儿事进去了五年，留下大儿媳大孙子大孙女跟着他们过。大儿子出来后一直没工作。
二儿子本来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上学回回考第一。
结果赶上号召广大知识青年下乡，到东北开荒去。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城，却一直没有工作。
等着街道上安排工作的人太多了，他们家没硬关系，总被往后挪。
想参加高考，放下书本太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考上。
一家三口也是跟着他们住在一起。
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就挤在单位分的两间房里。
两妯娌跟他老伴，婆媳三个女人一台戏，经常家里就是鸡飞狗跳。
大师傅一直盼着退休了回乡下老家，盖两间瓦房，养老。
可家里这么多张嘴，有正式工作的就他一个。
剩下的孤儿寡母上学的上学，干临时工的干临时工。
实在找不到工作的就在家糊糊纸盒做点手工。
勉强都度日，但余粮肯定不多。
眼下小儿子也到了娶亲的年纪。
江肆月的话句句戳到他心窝上。
上辈子做生意攒下来的经验这辈子照样有用。
不管是敌是友，首先得知己知彼。
大师傅这些事都是她从食堂工作的妇女同志那里打听来的。
果然，大师傅抿了一口酒，思索了一会儿，“你再详细说说。”
“我是这么想的。大师傅咱们食堂每天的菜谱您这里肯定都有数。你看能不能提前一天甚至是提前制定出一周的菜谱。
我呢去想办法统计出第二天需要送饭的同学名单和他们想吃的饭，连同饭盒一起送到您这里。你给装好，我到点儿过来取了直接送给同学们。
我要有课就找人替我。那不是还要很多跟我一样等着勤工俭学的？”
大师傅点点头，“你这小同志琢磨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考虑得够详细的。”
脑袋瓜子也够灵，能想出这主意。
江肆月嘿嘿笑。
心道哪是我想的，这是把人家外卖业务略改动了下搬到78年。
而且还有些难点得克服。
比如一次性饭盒问题。
比如联系沟通问题。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确实麻烦。
一步步来，总不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我去跟付主任聊聊这事。先说好，不保证能成。”
“那您可不能跟付主任像我跟您说的这样跟他说。”江肆月提醒。
“那怎么？”大师傅觉得江肆月说得挺好。
“大师傅您看，咱们学校里有钱的学生不算多，多数就是普通人。不会舍得出很多跑腿费，光咱俩分就够了，不能再带上旁人。
主要人家付主任也不差咱这三瓜俩枣。不会愿意为了点小钱去费劲张罗。
但是我最近听说了个小道消息……”
江肆月压低声音凑近大师傅，小声道：“我听说上头有人相中付主任的位置，想让他动一动，重新换个人过来。”
付主任还管着食堂采购。
从古至今，跟采购搭边的那都是肥差。
付主任在食堂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要真能往上升他肯定也愿意。
但说白了他就是管学校后勤的，没多大上升空间，最多也就是个后勤主管。
那还不如他分管食堂来的自在，钱多事少。
明升暗降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江肆月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大师傅当然更清楚。
大师傅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愈发觉得江肆月小姑娘不简单。
本来心里还有几分犹豫，这会儿反而下定决心跟她合作一把。
反正成了有钱赚，不成也不损失啥。
“你有什么想法？”大师傅见江肆月迟迟不开口，暗骂一声小狐狸，主动问。
“我年轻见识少，当然还是大师傅您拿主意。不过我就是有个小小的想法，你随便听一耳朵。付主任如果做出成绩来，比如学校食堂的营收翻一翻，这种能不能帮他保住这个位置？就算保不住最起码也能货真价实的升一升吧？”
大师傅咂摸了会儿，眯起眼看江肆月，“你这个小同志……”
不简单呐！
小小年纪会来事，有头脑，懂人心。
就冲这一点，大师傅决定无论如何得促成这事。
江肆月见谈成了，又陪大师傅闲话了一会儿才离开。
说服大师傅只是第一步。
相当于在外卖环节中把商家的环节打通了。
先不说商家就一户，可持久性不高。
再好吃的饭菜搁不住天天吃。
不过这是之后需要解决的。
目前她还需要找一个搭伙送外卖的。
江肆月到底是来上学的，大一课业虽然不是特别繁重，但也不可能天天能做到给人送一日三餐。
找谁呢？
江肆月有些头疼。
开学时间还短，认识的人特别少。
她需要一个甚至是多个靠谱的队友。
边想边往宿舍走。
“嗨！同学，看这边。”
江肆月循声抬头。
一个女生从教学楼三楼的窗户里探出身子，正笑着朝她挥手。
江肆月见她眼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左右张望。
“别看了就是叫你。你等我下，我马上下去。”
说完人就消失在窗口，完全不给江肆月拒绝的机会。
江肆月只好往教学楼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刚到出口，那个挥手的姑娘已经跑了下来。
大约跑得急，喘着粗气。
“我还想这两天抽个时间去找你，没想到正好看见你！诺，给你。”
江肆月垂眼。
姑娘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