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饭，是季黎准备的，四菜一汤，有点丰盛。
只可惜，周老爷子情绪低迷，胃口不好。
以至于饭桌上大家都默默吃饭，没人说话。
说到底，老爷子内心里的情感，还是偏向亲生儿子。
让周鸿和季黎离婚。
虽然知道是正确的决定，但他心里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因为周鸿那几句口不择言的话而伤透了心。
晚上，周驰在老爷子房间里伺候他擦洗，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等到老爷子唉声叹气的睡下。
他才关了灯退出来。
上楼时，路过季黎的房门，周驰脚步顿住。
没忍住，曲指轻轻叩响了门。
季黎知道他在门外。
听见他敲门，不禁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门打开。
男人伟岸高大的身形，将门框堵的水泄不通。
走廊里灯影昏暗。
季黎微微昂头看着他，有种逼仄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那双幽黑精锐的凤眸，定定盯着她看，直言直语低沉询问。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季黎佯装茫然，“什么？”
周驰眼尾淡扫墙边桌子上摊开的书本，微抿唇。
“除却工作，读书，参加高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季黎了悟颔首，想了想，如实告诉他。
“如果我能的话，考中了大学，还想继续读书。”
周驰有点意外，“还想继续读书？”
“嗯。”季黎点点头，“一边读书，一边生活。”
这个年代的高考题目，比很多年之后的高考难度要容易的多。
这些天勤读苦学下来。
季黎有信心。
她能通过明年的预考，再通过高考。
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一份学历，能带给她的人生怎样重大的变化。
周驰属实没想到。
她还想读大学。
要知道当下这个时候，很多人高中没毕业，就开始想办法谋生，甚至考虑结婚的事。
季黎已经二十岁了。
这在她们乡下，很多女人已经做了妈妈。
怔了片刻，面对季黎说话时的满眼澄澈和坚定，周驰不禁勾唇失笑。
“勤工俭学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读完书，都多大了？不怕自己成老姑娘？”
季黎似乎真没考虑这一点。
她眨了眨眼，歪头想了一番，才徐声说道。
“老姑娘就老姑娘吧，反正我现在，也已经不太年轻了。”
周驰，“……”
你才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这话他没说出来，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季黎。
“你二十岁就把自己当老姑娘？部队文工团，还有很多比你大一两岁的，都没能把自己嫁出去。”
季黎眼里掠过丝羡慕，嘴角弯了弯。
“能进文工团的女孩儿，当然都是很厉害的，厉害的女人，事业都很强，全是抢手的姑娘。不结婚，是因为自己条件好，挑来挑去，遇到的人都看不上眼吧？”
“我不一样，我已经嫁过人了。”
“像周鸿说的，以后再嫁也不会有好人家，我还是先让自己变成抢手的姑娘，再考虑以后的事吧。”
她真的很有逻辑，很会安排自己。
像个饱腹学识性情通透的女人，而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软弱无依。
周驰觉得季黎...更好看了。
于是盯着她看的移不开眼。
季黎还自顾自说着。
“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再婚这种事，就更不能随意了，所以我暂时不考虑那么远，顺其自然吧，现在我只想好好备考，别的什么都不想。”
她话说的那么清脆有力，目的明确。
周驰很不想给她增添烦恼。
他盯着季黎乌黑的发顶，眸色幽幽沉思几秒。
最后什么也没说。
算了，先让她做自己的事。
婚刚离完。
现在还不是他该靠近的合适时机。
再等等…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站了一会儿，季黎不解的问他。
“你...还有事吗？”
周驰眸光微动，摇了摇头。
“没事儿。”
他握住门把手，离开前又看了眼书桌，语声温沉提醒她：
“不要熬太晚，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季黎弯了弯眉，“嗯，我知道，谢谢周驰。”
周驰看着她笑弯眉眼的乖巧面庞，带门的动作一顿。
他眼眸微暗，勾唇笑了笑，故意逗她。
“刚回来那会儿，还听你说起周鸿，是周鸿哥，现在，你跟他都离了，论年纪，你是不也该喊我声哥？”
季黎愣住。
周驰被她呆萌萌的表情逗笑。
“怎么，很勉强？我可大你四岁。”
季黎捏着指肚，有点儿无措。
周驰还立在那儿不走，仿佛是在跟她较真儿。
季黎很无语。
周驰真是周驰，两辈子都对逗弄她这件事分外执着。
让人尴尬无措，却又不能直说讨厌。
她绞尽脑汁，声如蚊蝇的推脱，“我毕竟是周鸿的前妻，再喊你‘哥’，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周驰不以为然挑了挑眉，“你直呼名讳，‘周驰周驰’的，就合适了？”
她不一直这么叫他吗？
哪儿不合适？
看她憋着声垂着眼，就是不肯叫。
周驰笑了一声，“让你喊声哥，能要你命。”
“算了，走了。”
他也不再难为她，直接自外带上门。
回屋时，又禁不住嘴角勾起笑。
不急，来日方长。
季黎对着关上的房门，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
离婚的消息，周家没有往外传，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大肆宣扬，当然也就没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跟周鸿离婚的起初几天，并没有令季黎的生活改变什么。
除了她私底下试探过周驰，有关找房子，和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事，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转眼过了七八天。
这天，她陪周姨赶早市回来。
进大院儿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
“弟妹！周姨！等等我！”
季黎回头，看到郭太太拎着菜篮子，健步如飞的从身后追上来，追的她气喘吁吁，插着腰直喘气。
“哎哟，喊你们半天，这叫我一通好追…”
“哎呀，是郭太太。”周姨惊讶。
季黎尴尬，“嫂子，不好意思，我跟周姨只顾着聊天，没听到。”
她上前替郭太太拍背顺气。
“没事儿吧？”
郭太太大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缓缓，我就老远瞧着像你！”
她笑起来，在季黎手臂上拍了下，拽着她一起走。
“就咱们这大院儿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这么标致的小媳妇儿！走走走，咱们一边儿走一边儿聊，没什么大事儿，就几句话。”
季黎被她拽着往前走，浅浅扯了扯唇，也没特意解释什么‘小媳妇儿’的称呼。
她总不好见了谁，都跟人强调‘我已经离婚了’。
毕竟这年头儿，离婚不算什么好事。
又没打算这么快就再嫁人，搬出去的日子也还没定，宣扬出去，反倒惹人嚼舌根儿。
郭太太拉着季黎走了两步，就松开她手。
“我就是瞧见你们了，有个事儿问问。”
她低声儿，也不想让人听见，“就上回，周叔不带阿驰到我们那儿去么？”
“周叔的意思，让我给私底下寻摸一下，看看有合适阿驰的小姑娘，给阿驰相看个媳妇儿。”
周驰的事儿？
季黎眨眨眼，略显尴尬，垂着眼嗯了一声。
郭太太，“我当天晚上，就把大院儿里的姑娘盘算了一圈儿，就咱们这院儿里，那想跟老首长攀亲的，还不多了去了？”
“我这满腔斗志啊，谁知道第二天还没等我出门儿去打问，阿驰就自己提了东西到家来，告诉我这事儿先不用了！”
先不用了？
季黎和周姨齐齐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