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观察在第二天外出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不只是昨晚遇上的那个女人，事实上，不论维克多利娅与佐伊走到哪里，她们都充分感受到了充满恨意的目光，维尔辛也是如此。
唯一幸免于难的是赫斯塔，但当山民们发觉赫斯塔似乎与维克多利娅几人十分亲厚，看她的目光也迅速染上了敌意。
起初这着实令维克多利娅感到费解，但维尔辛点了她一句“你怎么可能让这儿的人给第三区人好脸色”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了原因——第三区的增援部队曾经几次向南突进，说不定这些正在劳作的山民也曾和第三区的部队遭遇过。
一路上，佐伊仍然一语不发，她始终板着脸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但维克多利娅很清楚，佐伊的内心此刻恐怕比她看上去的样子还要消沉。
维克多利娅明白，这一多半是昨晚亲眼目睹了尤尼斯飞速登山的缘故。对佐伊这样自我要求颇高的水银针而言，这种打击十分巨大——这就像是把一个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的人突然丢进一个人人都可以对她进行降维打击的新现实。
更何况，维尔辛的那套话术有意无意地暗示了，所有的水银针都是被AhgAs改造和削弱的残次品。而这些在山林中生活的同类，无疑才是更为天然、更为强大的种群。
这种想象，恐怕比能力上的差别更折磨人。因为它不仅击碎了长期以来流行于水银针内部一种隐隐约约的优越感，而且从根本上动摇了水银针们自我防卫的信心：毕竟，一个受制约时间钳制的水银针，怎么可能打得过拥有无限子弹时间的对手呢？
但犹豫再三，维克多利娅还是不打算把自己昨晚的观察告知佐伊，在事情明了之前，她决定将所有讨论暂时集中在自己和赫斯塔之间，以免消息泄漏。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赫斯塔向前面领路的伯衡发问。
“学校。”伯衡回答，“我们在这边新建了一所中学，马上就到了，很近的。”
密林之中，一条被走得十分平整的小路从山民们聚居的地方伸向另一片平坦之地。赫斯塔先是听见了儿童玩耍的笑声，然后才看见了与昨晚她们休息的木屋风格一致的建筑群。
这里的建筑大都就地取材，外表看起来与普通木屋无异，然而每一个第一次走进这片住所的人都会感到惊讶，因为相比于外观的原始，屋内的陈设显得有些超前。这里的每一间隔断都是用合金钢材作骨，以光滑洁净的石膏板作皮，再抹上平整的腻子和各色涂料。站在任何一个房间抬头望，都会看见横在高处的巨大木梁，它们规整地充满了几何美感
显然学校那边的建筑也是如此。
众人加快了脚步，然而，当赫斯塔以为自己终于看到了学校操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飞奔玩闹的孩童，而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他们当中半数以上的人赤裸着上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聊天、抠脚、晒太阳。
“……为什么这些人会坐在你们学校的操场上？”
“嗯这里并不是操场，”伯衡解释道，“学校的操场在另一侧，他们进不去的。”
“他们是谁？”
伯衡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加快了脚步：“……来，这边。”
尽管伯衡接连几次的回避让赫斯塔感到略微的不快，但她还是跟了上去。赫斯塔有些戏谑地瞥了眼目光始终朝前的伯衡：“又要等以后再说？”
“不，就现在，”伯衡回过头，“你们瞧。”
几人此时已经走到教室另一侧的走廊，赫斯塔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第一间教室里的老师正在用通用语教授十二区的历史。
她顺着窗户往里面瞧，那景象让她立刻回想起先前在十四区工业大学的几节公共课。房间里坐满了学生，座位上，过道上，甚至包括老师讲台边的空位。
这间教室里没有儿童，最小的学生看起来也有十一二岁，最大的看上去和昨晚她们遭遇的持枪女人很像，只是没有那么壮实，她灰白的头发里编着一段彩色格子的布巾——这里许多女人都是这样的发式。
赫斯塔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房间里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将近一百多张专注的脸孔里，只有不到十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孩——年纪可能与尤尼斯不相上下。
维克多利娅回过头：“你前面说中学的时候，我还以为这边大部分都是青少年……”
“一开始确实是，”伯衡答道，“但这边女人们生育的年龄比较早，孩子过来了之后，妈妈也跟过来，再往后妈妈的姐妹也过来……人就多了。”
“外面那些人是她们的丈夫？”维尔辛冷不丁冒出一句。
“……对。”伯衡道，“也有别的亲属，像是……”
“你们什么毛病？”维尔辛看着伯衡，“让一群老男人在学校门口——”
“这样对她们是方便的，”伯衡道，“不然她们中午还得赶回去做饭，现在可以一起做，一起吃，实际上节约了更多的时……”
佐伊深吸一口气：“所以外面那帮人是坐在那儿等开饭的！”
走廊上的声音传到了教室里，原本在讨论的师生忽地安静，老师皱起眉头朝外看了一眼，赫斯塔几人面带歉意，不约而同地朝教室里微微躬身，然后快步走去了下一间教室。
“此前十二区儿童救助组织公布过一个数据，”伯衡轻声道，“南部的女性，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那么她们生育第一个孩子的年龄就会往后推迟0.7年，同时在成年之前死于各类感染的概率还会降低37%——”
“这边女性生育第一个孩子的平均年龄是多少？”
“四年前是13.7岁，那个时候我们办的学校数量还非常有限，学生主要来自城市地区，”伯衡轻声道，“但现在已经提到15.2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