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子抬手,指尖因极致的激动微微发颤。
指腹摩挲着黑巾边缘,缓缓揭开遮面的布料。
一张本应清丽绝伦的面孔露了出来。
却被一道三寸长的疤痕横贯鼻梁。
狰狞的疤痕在跳跃的烛火下泛着淡红。
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刻在她的脸上,也刻进在场人的眼底。
她望着胡双和胡云,那双藏着五年风霜与坚毅的眼眸里。
瞬间涌满了滚烫的泪水。
泪珠顺着疤痕两侧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
她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哽咽着,却字字清晰。
带着压抑了五年的激动与释然。
仿佛要将这五年的颠沛流离都融进话语里:“多吉世子并未身死!”
“他坠崖后,幸得云强大宗师燃尽毕生佛力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后来世子辗转去了北境冰原。”
“于蛮荒之地立足,成了北境唯一的王。”
“还创立了新国——华门国!”
“好孙儿!”
胡双浑身一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
紧跟着泪光便汹涌而出。
他猛地抬手捂住嘴,指腹狠狠压着唇瓣。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
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
连带着佝偻的肩膀都在微微耸动。
他往前踉跄一步,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蒙面女子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指节泛出青白。
眼底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急切。
声音都在发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陨落!”
“华门国?那是他亲手创立的?”
“那……那他现在好不好?”
“不错。”
旁边那名浑身浴血的黑衣女子上前一步。
对着胡双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
一身凛冽的煞气却在这一刻收敛了几分。
她正是秦良玉,目光落在胡双激动的面庞上。
声音沉稳,带着几分敬重。
又藏着一丝对国主的敬佩:“老帅,华门国国主肖屹潇,正是您的外孙多吉世子。”
“国主事务繁忙,无法亲自前来。”
“特命属下前来传讯,给您和夫人带声问好。”
“还望前辈原谅他当年的不告而别。”
话音落,秦良玉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用一方锦帕包裹着。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锦帕,露出里面通体莹白的玉佩。
玉佩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边角处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显然是常年贴身佩戴之物,还隐隐透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这是!”
胡云一眼就认了出来,瞳孔骤然收缩。
呼吸猛地一滞。
她几乎是抢一般将玉佩抓在手中。
指尖颤抖得厉害,一遍遍抚过玉佩上熟悉的纹路。
指尖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像是触碰到了五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积压了五年的思念与悲痛瞬间决堤。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圈圈水痕。
她胸口憋闷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夫人!”
多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
宽厚的手掌稳稳扶住了胡云的腰。
他看着那枚玉佩,眼眶也红得吓人。
喉结剧烈滚动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满心的酸涩与庆幸。
秦良玉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随即收敛情绪,挺直脊背。
正色道:“国主有令,若是老帅愿意,华门国全军上下,愿敞开国门接引大帅,共抗大商!”
胡双沉默了。
他缓缓抬手,粗糙的掌心抚摸着腰间那柄佩剑。
那是天湖皇亲赐的佩剑。
剑身刻着繁复的龙纹,曾是他荣耀的象征。
是他对天湖皇忠心耿耿的见证。
可此刻,这佩剑却像烙铁般烫手,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望着帐外,仿佛能看到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近卫光军。
一个个面色憔悴,甲胄上血迹斑斑。
伤口结了痂又裂开,却依旧死守着这座孤城。
他又怎能不明白?
胡家执掌光军多年,势力庞大。
早已成了天湖皇的眼中钉、肉中刺。
灭谛城这三十万精锐,不过是朝廷内斗的棋子!
西边持法林里,还有近五十万光军未曾出动。
这一切,都是无上天林里天湖皇的政治算计。
才让他们困守孤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压得他喘不过气。
“噗嗤——”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帐内的沉寂。
胡双猛地运起大宗师之力。
浑厚的内力自丹田汹涌而出。
顺着手臂灌入佩剑之中。
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在他手中寸寸碎裂。
碎片四溅,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敲碎了他半生的忠君执念。
他望着满地碎片,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烁。
声音里带着悲怆,又透着一丝释然。
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好孙儿……五年啊……”
“这五年,你一个人在冰原。”
“吃了多少苦,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决绝的光芒。
朗声道,声音震得帐顶的烛火都在摇晃。
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今日,外公便将这二十万光军,送给你!”
胡双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令牌。
令牌通体玄黑,上面刻着“光军”二字。
字迹遒劲有力,正是调动光军的信物。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那是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与忠诚。
他将令牌递到胡云面前。
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眼角的皱纹挤作一团。
带着舐犊情深的温柔,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孩子,胡家世代忠良,从未负过天下人。”
“今日,便由我给你们开路。”
“父亲!”
胡云泪如雨下,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盯着那枚令牌,紧抿着嘴唇。
嘴唇都咬得发白,渗出淡淡的血丝。
她拼命摇头,肩膀剧烈颤抖。
声音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着。
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泪:“不要!父亲!”
“我们一起走!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胡双抬手,粗糙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像是在安抚年幼时受了委屈的她。
他眼底满是疼惜,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傻孩子,原谅父亲。”
“光,会永远庇护你们的。”
他陡然抬眼,朝着帐外厉声喝道。
声音里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震得帐帘都微微晃动:“胡奋!全军集结东门!一炷香以后突击!”
“末将在!”
帐外传来女将胡奋的声音。
带着压抑的哭腔,隐约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她快步走进帐内。
一身红衣染血,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
眼泪早已打湿了脸颊。
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铠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对着胡双“噗通”跪倒在地。
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
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字字泣血:“得令!”
“请大帅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胡奋猛地站起身。
抬手用手背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
抓起靠在帐边的长枪,枪尖寒光凛冽。
映着她眼底的决绝。
她转身大步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那是去集结全军,于东门待命。
要为胡云一行人,杀出一条血路!
多帅扶着摇摇欲坠的胡云。
对着胡双郑重抱拳,手臂青筋暴起。
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诺千金的决心。
响彻整个营帐:“谢父亲大人!”
“末将在此立誓,定会拼尽性命。”
“保护好夫人和少主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