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指尖捻着颌下银髯。
那银丝被阳光镀上一层暖光。
随着指腹摩挲轻轻颤动。
眼角的笑纹如投石入湖般层层散开。
目光落在肖屹潇身上时。
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连眉梢都透着欣慰。
窗外的槐树叶被风拂得簌簌作响。
细碎的叶片相互摩挲,似在低语。
阳光透过叶隙筛下。
在他腰间的白玉佩上投下斑驳光影。
玉佩随呼吸微微晃动。
折射出细碎而温润的光。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温润的玉质顺着指尖蔓延开暖意。
让语气更显恳切:“胡公子剑法飘逸如流云追月。”
“出招间举重若轻;落笔成诗更见风骨。
字句皆含丘壑。老夫浸淫江湖与文坛数十载。
今日竟也自愧不如。”
话音刚落,他话锋陡然一转。
右手猛地按住桌案。
紫檀木的桌面被按得“咚”地一声轻响。
震得案上茶盏微微晃动。
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凝重。
眼神变得郑重如铁,眉峰紧紧蹙起。
眼尾的皱纹因面部紧绷而愈发深刻。
语气添了几分沉凝:“不知公子可曾听闻。”
“山海城风清扬前辈所创的风家?”
肖屹潇闻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了然。
随即抬手拱手,动作行云流水。
指尖因暗中用力而微微泛白。
眉梢微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觉。
却依旧维持着礼数周全。
他穿一身月白长衫,领口绣着细巧的竹纹。
杭绸布料触感顺滑,走动间泛着柔和的光泽。
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兰草香,应是衣料熏染所致。
屋内的香炉袅袅升起青烟。
淡青色的烟丝缠绕着他的衣摆。
如轻纱笼罩,更显身姿挺拔如松。
“风家威名远播四海,乃江湖中顶尖的武学世家。
剑法独步天下,小子怎会不知?”
他微微前倾身子,腰杆依旧挺直如竹。
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探寻。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目光紧紧锁住杨青的神色,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只是不知杨前辈今日特意提及风家。
可有何指教?”
杨青脸上的笑意再度绽放。
眼角眉梢都透着真切的恳切。
双手向前虚引,语气满是期许:
“老夫观公子根骨奇佳,武学天赋万中无一。”
“风家愿以客卿长老之位相邀。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肖屹潇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缓缓摇头。
杨青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如被乌云遮蔽的星辰。
嘴角的弧度僵在半空,随即化为深深的惋惜。
他喉结动了动,似有不甘想要再劝。
却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笃笃”的声响透出无奈。
与此同时,瓦当镇的青石板路被晨光镀上暖金。
两侧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酒”“茶”二字用朱砂书写,随风舒展又收拢。
带着江湖的烟火气。
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刚出炉的肉包子冒着腾腾热气。
浓郁的麦香与肉香交织在一起。
引得路人频频驻足。
糖葫芦的酸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裹挟着桂花糕的清甜,让人食欲大动。
行人的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摊贩的叫卖声交织。
整个街市热闹非凡,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
一辆乌木镶金的马车缓缓驶入镇口。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
车轴上镶嵌的明珠随着颠簸折射出细碎流光。
车檐下悬挂的“谢”字鎏金牌匾熠熠生辉。
边角缀着的流苏轻轻摆动。
与马蹄“嗒嗒”的声响相映成趣。
一举一动都尽显世家大族的气派。
车帘轻垂如瀑,缠枝莲纹的帘布用银线锁边。
针脚细密工整,将外界的喧嚣与杂味尽数隔绝。
车内铺着云锦软垫,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纹样。
色彩艳丽却不俗气,刺绣栩栩如生。
香薰炉中燃着兰香,与谢萌馨发间的茉莉香交织。
清雅宜人,沁人心脾。
谢萌馨正襟危坐,身姿窈窕如风中翠竹。
即便马车颠簸,也依旧稳如泰山。
头上的羊脂玉簪雕成梅花形状。
簪头随马车晃动轻轻颤动,添了几分灵动。
她身着淡粉色罗裙,裙摆绣着成片的芍药花。
金线勾勒的花瓣层次分明。
走动间流光溢彩,宛若真花绽放。
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诗词拓本。
指尖带着常年翻阅留下的薄茧。
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目光紧紧黏在字迹上,嘴角不自觉漾起浅笑。
眼底满是痴迷与向往。
读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誓不还!”时。
她眼尾微微上扬,眉宇间掠过洒脱与豪迈。
诵读声也添了几分激昂。
连马车的颠簸都未曾察觉。
整个人都沉浸在诗词的意境之中。
马车后方,陆嘉一骑着一匹枣红马紧紧追赶。
马蹄扬起的尘土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沙沙”地落在青石板上。
他歪戴着一顶锦帽,帽顶的东珠随马匹跑动晃动。
宝蓝色的箭袖袍上绣着暗纹云纹。
随着动作流转变幻,腰间的玉带玉佩碰撞作响。
马鞭甩动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探头探脑地望向前面的马车。
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却藏着急切。
眉头微蹙,似是因一路追赶而有些不耐。
见车内毫无回应,他拔高声音嚷嚷道:
“萌馨妹妹,等等我!跑了这么久,快递碗水喝!”
说话时,他鼻尖微微抽动。
显然被街市上的食物香气勾得有些心痒。
喉咙动了动,却依旧不肯放慢追马的速度。
双腿夹紧马腹,催促着枣红马加快脚步。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最终在朱漆大门前稳稳停住。
陆嘉一指尖刚触到车帘。
满心欢喜便化作急切。
猛地掀帘跃下马车,脚步轻快地朝着府门奔去。
他抬眼望去,门楣上“胡府”二字烫金发亮。
衬着乌黑的匾额,刺得人眼睛发涩。
那股雀跃瞬间如被冷水浇灭。
嘴角的笑意僵在半空。
下意识地瘪了瘪嘴,眉头微蹙。
心里嘀咕:“怎么是胡府?我还以为是……”
一丝失落爬上眼底,脚步也慢了下来。
恰在此时,府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肖屹潇身着青衫,正送杨青出来。
杨青一袭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寒光凛冽。
面容冷峻如冰雕。
陆嘉一瞥见他,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双手抱胸。
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呵呵,杨大侠也在此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杨青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那声音里满是鄙夷。
他斜睨了陆嘉一一眼,目光如刀。
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
心中暗骂:“不过是个武功尚可、品行卑劣的鼠辈。”
“也配与我搭话?”
说罢,便转头看向别处。
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施舍。
马车另一侧的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
指尖莹白如玉,带着几分微凉的通透。
谢萌馨缓缓走下马车,裙摆落地时轻若无声。
她那双眸子最是动人。
宛若山涧清泉浸润的黑曜石,澄澈透亮。
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光碎落其中,顾盼生辉。
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
一身月白纱裙衬得她身姿纤细窈窕。
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随风轻扬时。
宛若有流萤飞舞。
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云雾。
气质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真真如九天仙子下凡,仙气飘飘。
连周遭的空气都似变得清新雅致起来。
她先是敛衽,对着杨青微微颔首行礼。
动作优雅从容,恰到好处。
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得谄媚。
而后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肖屹潇身上。
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温婉动听:
“杨长老,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公子吧?”
肖屹潇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呼吸一滞。
他活了三十余载,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
却从未有人如谢萌馨这般。
容貌与气质相得益彰,清雅中带着灵动。
让人见之忘俗。
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脸上。
喉结微动,竟忘了回话。
一旁的黄燕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心中妒意翻涌,宛若有酸水在冒泡。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指甲微微掐进掌心。
脸上却强装镇定,上下打量着谢萌馨。
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挑衅。
语气轻慢:“哦?谢姑娘远道而来,里面请吧。
莫非只是为了与我家夫君探讨诗词歌赋?”
谢萌馨并未动怒,反而浅浅一笑。
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锋芒:
“这位想必就是胡夫人吧?呵呵,奴家久仰胡公子大名。”
“不仅仰慕他的风采,更倾慕那位写出‘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的长相,特意前来拜访。”
黄燕仪脸色一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语气尖酸刻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想到大商国第一女才子。
竟会屈尊降贵,跑到我们这寻常百姓家来。”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肖屹潇猛然回过神,暗道不好。
连忙打圆场,脸上堆起笑容。
摆手说道:“夫人说笑了。诗词虽雅,却难饱腹。
如今正巧到了饭点,不如我做东。
请各位一同前往百味楼饮酒吃菜。”
“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如何?”
杨青本就嗜酒如命,一听“喝酒”二字。
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光,脸上的冷峻也缓和几分。
当即点头应允:“好!百味楼的醉仙酿。
我最是爱喝了。”
陆嘉一虽对胡府之行略感失望。
但有好酒可喝,心中的失落也消散大半。
连忙附和道:“百味楼的醉仙酿可是一绝。
正合我意!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谢萌馨亦颔首浅笑,眼中带着欣然。
轻声应道:“既然公子盛情相邀。
奴家便却之不恭了。”
见状,肖屹潇松了口气,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各怀心思,转身朝着城中有名的百味楼走去。
青石板路上,脚步声错落有致,却藏着各自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