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寨的血腥味在五天的清扫打理中渐渐散去。
焦黑的木梁被新伐的青松替换,带着草木的清香。
满地尸骸被妥善掩埋在后山,覆上厚土与新草。
仿佛那些罪恶与杀戮从未发生。
昔日阴森可怖的匪寨,终于有了几分安稳气象。
墙角晒着新收的干草,院坝被扫得干干净净。
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肖屹潇一身青布长衫,浆洗得平整挺括,衬得他眉目清俊。
更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蒋十三则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短打。
头发梳理得整齐,脸上褪去了往日的惶恐,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精气神。
两人锁好寨门,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山。
脚下的石子路被日光晒得温热,两旁的树林郁郁葱葱,鸟鸣清脆。
直奔十余里外的瓦当镇。
日头正盛,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
瓦当镇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叫卖声、马蹄声、笑语声交织在一起,透着浓浓的烟火气。
与青云寨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走进镇上最热闹的百味楼,刚一进门。
一股混杂着菜肴香气、酒气与人声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酒楼里座无虚席,喧闹异常,伙计穿着青色短打。
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高声应和着客人的吆喝。
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挂着热情的笑容。
肖屹潇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窗外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视野开阔。
他抬手招呼伙计,点了糖醋鱼、炒时蔬、酱牛肉几样荤素菜。
又要了一壶上好的米酒。
蒋十三坐在对面,好奇地打量着酒楼里的景象。
眼睛亮晶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显然是第一次来这般热闹的地方。
肖屹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酒楼内的宾客——有衣着华贵的富商。
有腰佩刀剑的江湖人,还有穿着官服的公差。
三教九流汇聚一堂,正是打探消息、招揽人手的好去处。
台上一名说书人穿着长衫,手持醒木。
正唾沫横飞地讲得正酣,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
盖过了周遭的喧闹:“话说这江湖兵器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英雄辈出,各领风骚!唯有一人,排名第二,十年间雷打不动,无人能撼动其地位!此人便是神秘人秋红叶——一袭红衣胜火,灼人眼目,一把唐刀翠绿如玉,名曰‘断尘’,杀人从无二话,只需一刀便定生死,从无例外!”
台下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有人手托腮帮。
有人点头附和,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忍不住高声喊道:“先生,这秋红叶为何眼盲?莫不是遭了仇家暗算所害?”
说书人捋了捋颔下的山羊须,神秘地笑了笑。
压低声音道:“非也非也!诸位有所不知,传闻他的眼睛,是当年自己亲手弄瞎的!至于缘由,江湖上众说纷纭,未有定论!有人说他是为了断绝尘缘,心无旁骛专心练刀,以求达到武道巅峰;也有人说,是他亲眼目睹了世间至惨之事,亲人惨死,家国破碎,心死而自毁双目,从此只凭听觉与直觉视物,反倒练就了一身绝世刀法!更奇的是,他上一次出手,还是在三年前的金陵城,仅凭一刀,便打败了兵器谱排名第五的‘俊七爷’陆嘉一,从此名声大噪,无人敢惹!”
“哇!”台下一片惊呼,有人拍案叫绝,大声叫好。
也有人啧啧称奇,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刀打败排名第五的高手?这秋红叶也太厉害了吧!”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般身手,真是闻所未闻!”
议论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肖屹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
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与了然。
红衣、翠玉唐刀、眼盲、一刀杀人——说书人描述的秋红叶。
不正是那日在婚宴上出手相助的神秘瞎子?
他心中暗惊,没想到这瞎子竟有如此赫赫威名。
连江湖兵器谱都有其名号,且排名不低。
这般人物,为何会出现在瓦当镇这边境小镇?
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出手帮助自己这些陌生人?
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越发觉得秋红叶的身份神秘莫测。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了过来。
他身着灰色短打,腰间挂着一个布袋,步伐沉稳。
身上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爽之气。
他大大咧咧地往肖屹潇对面的凳子上一坐。
凳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方言问道:“老乡,拼个桌要得不?酒楼里人太多,莫得空位了,你莫得啥子介意噻?”
肖屹潇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波澜。
颔首笑道:“前辈客气了,请坐便是,无妨。”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大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筷子。
夹了一大口酱牛肉塞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他目光落在蒋十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开口问道:“我是包打听陈仓,在这瓦当镇也算小有名气,啥子消息都晓得一点。你娃娃看起来面生得很,是小十三啥子人哦?我记得小十三是李夫子的徒弟嘛。”
蒋十三连忙起身,恭敬地拱了拱手,回答道:“陈前辈您好,这是我新拜的老师胡念祖。我的夫子李夫子前几日遭了谢老三的毒手,不幸遇害,多亏了老师出手相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说起李夫子,他脸上露出几分悲痛,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陈仓闻言,脸上的随意散去几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子嗦!那就好那就好,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唉,可怜了李夫子和他的婆娘哦,都是好人啊,李夫子教书育人,何小姐温柔贤淑,好好的大喜日子,却遭了谢老三那个龟儿子的毒手,真是造孽哦!”
他语气中满是惋惜与愤懑,显然对谢老三的恶行也极为不齿。
肖屹潇心中一动,趁机问道:“不知道前辈可晓得台上说书人讲的那个秋红叶,究竟是何许人也?方才听先生说得神乎其神,晚辈心中十分好奇,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语气诚恳,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求知欲,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陈仓拿起肖屹潇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滑落。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嘴,砸了砸嘴道:“秋红叶啊?那可是个狠角色!杀人从来只出一刀,莫得哪个能接住他第二招,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不过说起他的身世,也是可怜得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