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山褪去了一冬的凛冽,暖阳斜斜洒在雪线之下。
融化的雪水顺着崖壁潺潺流淌,滋养出漫山遍野的春色。
野杏白得似雪,山桃粉得如霞,连石缝间都钻出点点无名小花。
引得蜂蝶蹁跹。
林间更是热闹,冬眠苏醒的松鼠抱着松果在枝桠间跳跃。
野兔蹦跳着啃食鲜嫩的草芽,锦鸡扑棱着彩羽掠过花丛。
连蛰伏的蛇虫都悄悄爬出洞穴,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
天山东脉的密林深处,陈到的兵部大营隐匿在繁花与绿树之间。
营帐边缘被藤蔓缠绕,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
暖风吹拂着军旗,猎猎作响中却透着几分肃杀——五千将士皆卸去重甲。
换上轻便劲装,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屏息潜伏在草丛、树后、石缝之中。
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通往黑云堡的唯一要道,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猎物。
忽然,一阵尖锐的鸟鸣划破林间静谧。
一只矫健的白隼振翅俯冲,落在陈到手中早已备好的木架上,爪间系着一卷密封的绢帛。
陈到抬手取下绢帛,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展开时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如寒星划破夜空。
他转身看向身旁亲卫,沉声下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按计划行事!传令下去,弓弩手就位,箭矢上弦待命;信使队即刻出发,不间断向黑云堡传送黑水城告急文书,务必做得逼真,让拓拔烈信以为真!”
“得令!”几名信使应声而出,翻身上马时动作轻捷。
马蹄踏过草地几乎未发出声响,朝着黑云堡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手中的文书上,字字泣血,详述黑水城遭华门主力猛攻,城防已破数处。
拓拔雄独木难支,字里行间的焦急与绝望几乎要透纸而出,恳请黑云堡即刻出兵驰援,共御外敌。
与此同时,天山东部的隘口处,牵昭的七千兵马同样潜伏在隐蔽之处。
这里的春色更浓,漫山的野花几乎将士兵们的身影完全遮蔽。
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一只同样的白隼落在牵昭面前,利爪轻叩地面,传递了相同的指令。
牵昭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
更添凶悍之气。
他看完绢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好!给拓拔风那厮送份‘大礼’!苏三娘,你的女枭队负责监视黑风寨动向,一旦他们出兵,即刻回报;白月魁,你的猎荒者随我埋伏在隘口两侧,只要黑甲人敢出来,就把他们全部留在这!”
白月魁一袭银甲在花丛中闪着冷光,甲胄上的霜痕早已被暖阳融化。
她抬手抹去脸颊上沾染的粉白花瓣,眼中战意盎然,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指节泛白:“放心!只要他们敢动,一个也跑不了!”
苏三娘则领着女枭们隐入更深的密林,身形灵动如鬼魅。
淬毒的弩箭已悄然上弦,箭头对准了黑风寨的方向,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信使们快马加鞭,将黑水城的“告急信”源源不断地送向黑云堡与黑风寨。
文书中的焦急与绝望跃然纸上,由不得拓拔烈与拓拔风不信——毕竟。
黑水城是黑甲人势力的核心,拓拔雄更是他们的兄长与最强靠山。
一旦黑水城破,黑云堡与黑风寨便是唇亡齿寒,断无独存之理。
而天山中枢,肖屹潇站在姥姥宫殿的观景台上,望着漫山春色。
眼底却无半分赏景的闲情。
他身着玄色劲装,墨发被风吹得微扬,手中握着另一封文书。
正是送往天水城的求援信——信中反向声称,黑云堡与黑风寨遭华门重兵围困。
形势危急,恳请天水城出兵相助,实则是为了牵制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势力。
确保此次诱敌之计万无一失。
“传令下去,天山驻军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东西两脉的伏兵。”肖屹潇转身。
语气冰冷如霜,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告诉所有华门同仁,今日的天山春色。
便是黑甲人的埋骨之地。任何敢踏上驰援之路的黑甲人,格杀勿论!”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杀气。
东西两脉的伏兵们凝神静气,目光紧盯着远方的道路。
手中的武器早已饥渴难耐。
他们知道,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即将上演,而这三月的天山。
终将被鲜血染成另一种颜色。
血色春讯
黑水城的宫殿远比姥姥宫殿更显奢靡,金砖铺地,琉璃为瓦。
梁柱上缠绕着鎏金锁链,悬挂着风干的头颅,血腥气与名贵熏香诡异交融。
令人作呕。
拓拔雄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狰狞伤疤,每一道都透着杀戮的气息。
他粗壮的手臂死死扼着一名少女的脖颈,指尖青筋暴起。
看着对方因窒息而涨红的脸颊、眼底溢出的泪水,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
眼中闪烁着残暴的兴奋。
少女身旁,她的母亲被铁链缚在廊柱上,衣衫破碎,浑身颤抖。
裸露的肌肤上满是青紫伤痕,眼神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另一名女子则蜷缩在角落。
双手抱头,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泪水却早已浸湿了裙摆。
“抖啊,再抖啊……”拓拔雄低沉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如同凶兽的咆哮。
指尖微微用力,引得少女发出细碎的呜咽,“这样才有趣,像受惊的羔羊。
滋味才够鲜美。”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每一次看到猎物的恐惧。
都能让他浑身战栗。
就在他沉浸在施暴的快感中时,殿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黑甲士兵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不堪,踉跄着闯入,手中高举着两份染血的绢帛。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大、大人!紧急军情!黑云堡与黑风寨……同时发来告急文书,请求支援!”
“滚!”拓拔雄猛地松开手,少女如断线的风筝般瘫倒在地。
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眼底的兴奋被暴戾彻底取代。
如同被打断兴致的凶兽,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抬脚狠狠踹向那名士兵,沉重的力道让对方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廊柱上。
却仍不解气,怒喝道:“没看到本侯正在尽兴吗?什么狗屁军情,也配打扰我?”
士兵挣扎着爬起,嘴角不断涌出鲜血,却不敢擦拭。
再次颤抖着将急报递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是真的紧急!文书上说,华门主力突然发难,黑云堡与黑风寨都遭重兵围困,城防已破数处,再无援军,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拓拔雄的目光落在染血的绢帛上,眉头紧锁。
眼中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权衡。
他虽残暴嗜杀,却并非无谋——黑云堡与黑风寨是他的左膀右臂。
一旦两城皆破,华门便会集中兵力合围黑水城,到那时。
他即便身为大宗师,也难敌众寡。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沉默在殿内蔓延,只有少女微弱的咳嗽声与女子压抑的啜泣。
拓拔雄来回踱步,脚下的金砖被踩得咚咚作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眼底的病态兴奋却再也无法燃起。
只剩下被打扰的烦躁与对局势的凝重。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传令下去!黑水城守备军,各出两千兵马,分赴黑云堡与黑风寨支援!”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告诉领兵的将领,不必急于攻城,只需牵制华门兵力即可,待本侯整顿主力,再亲自出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部碾碎!”
“是!末将遵命!”士兵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脚步踉跄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拓拔雄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三个女人。
烦躁地一挥袖,将身旁的案几掀翻。
金银器皿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中一只玉杯摔得粉碎。
“扫兴!把她们拖下去,关起来,等本侯回来再好好‘调教’!”他怒吼着。
语气中的暴戾几乎要将殿宇掀翻。
与此同时,黑云堡的石堡大殿内,拓拔烈正对着沙盘推演陷阱布局。
指尖在模型上移动,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听闻华门围攻黑水城的急报,他顿时脸色大变,猛地站直身体。
手中的木杆“啪”地一声折断。
他性情诡谲,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黑水城一旦失守。
黑云堡便是下一个目标。
当即拍案而起,怒喝道:“传令!点齐两千兵马,即刻驰援黑水城!沿途务必小心,严查道路两侧,提防华门埋伏!”
而东海岸的黑风寨内,拓拔风正与麾下海盗饮酒作乐。
殿内充斥着喧闹的笑声与划拳声,酒肉香味与海水的咸腥味交织在一起。
听闻急报后,他将手中酒碗狠狠砸在地上,酒水四溅,碗片崩飞。
他生性剽悍,最是护短,兄长有难,他岂能坐视不理?
当即怒吼道:“敢打我兄长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随即拔出腰间弯刀。
一刀劈在桌案上,木屑纷飞,“传令!抽调三千精锐水军,弃船登岸,驰援黑水城!让华门的杂碎们尝尝海盗的厉害!”
三道援军,共计七千兵马,分别从黑水城、黑云堡、黑风寨出发。
朝着彼此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殊不知,这所谓的“告急”不过是华门设下的诱敌之计。
而天山东西两脉的密林之中,数万伏兵早已张弓搭箭,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三月的春风依旧和煦,花香弥漫,却不知一场血腥的猎杀。
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