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屏息凝神,盘膝打坐冥想领悟渡厄印玄机。
丹田气旋如琉璃流转,周身浊气随呼吸缕缕消散。
指尖渐生温润佛光,不过片刻便齐齐睁眼。
眸中凝着印法真意,掌心竟隐现六牙白象虚影。
轻抬便有檀香裹挟着清冽灵力萦绕,神色间满是通透与笃定。
再望壁画中央的普贤菩萨,先前环绕其身的鼠群已然无踪。
唯有数位衣袂翩跹的信徒肃立两侧:左侧僧人垂眸合什,
念珠在指间缓缓摩挲,唇畔微动似在诵经。
额间戒疤映着佛光愈发清亮。
右侧女眷鬓插素簪,裙摆绣着缠枝莲纹。
双手交叠于腹前,眼角眉梢带着脱尘的安然。
泪珠凝在睫尖却不落,似是悲喜同源。
最前位老者手持菩提叶,指节布满风霜却稳如磐石。
目光穿透壁画似与二人相接,嘴角噙着一抹渡化众生的悲悯。
二人心神震颤,躬身拱手肃立行礼。
声含敬意与感恩:“谢菩萨慈悲,赐下渡厄妙印!”
肖屹潇心头燃着探寻之意,二话不说便攥住云强的手。
脚步疾迈向第四层而去。
云强指尖猝然触到温热掌心,脸颊腾地泛起薄红。
耳尖发烫,随即眉眼弯起,漾开一抹清甜笑意。
顺从地跟着他拾级而上,指尖不自觉收紧。
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刚一踏入第四层。
眼前景象令二人脊背发凉——满地残损的佛门法器泛着黯淡微光。
石壁上布满爪痕与黑紫血渍。
数具形态扭曲的黑影蜷缩在地,周身萦绕着蚀骨的阴邪之气。
二人惊悸之下,不约而同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双眼。
指腹微微发颤,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心脏砰砰直跳,石壁上的抓痕深逾寸许。
似被利爪硬生生刨刻而出,边缘翻卷着焦黑痕迹。
层层叠叠蔓延至穹顶,透着令人心悸的暴戾。
壁画之上,唯余金刚手菩萨孤像伫立:菩萨身披鎏金铠甲,
甲胄上刻满梵文真言,熠熠生辉;左手握持九股金刚杵。
杵身缠绕着暗金色雷霆,杵尖滴落的血珠落地即化黑烟。
右手结“断生印”,指节绷起如铁铸。
掌心迸发的幽紫“死光”撕裂虚空,将菩萨面容映照得明暗交错。
起初是眉峰倒竖如剑、双目圆睁似燃烈火的愤怒相。
獠牙微露却不失庄严;转瞬便化作眸含寒星、下颌紧绷的威严相。
周身气流凝滞如铁;继而又凝为唇畔微垂、眼底藏慈的慈悲相。
与周遭血腥形成极致反差。
千面之态在光影中流转不休,似在审判世间邪祟。
金刚杵下方,满地残肢断臂与暗红血泊交织。
碎骨间嵌着断裂的佛门念珠。
阴邪之气与血腥气扑面而来,肖屹潇只觉喉间发紧。
丹田内刚领悟的渡厄印灵力竟不受控地翻涌。
掌心白象虚影隐隐震颤,胃里翻江倒海。
云强脸颊的红晕早已褪去,指尖冰凉。
被捂住的双眼虽看不见实景,鼻尖萦绕的浓烈血腥却让她胃中翻搅。
灵力紊乱得几乎要冲破经脉。
两人相握的手愈发用力,指腹因紧张而泛白。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尖微颤,缓缓挪开捂脸的手。
第四层的恐怖瞬间冲破认知。
满地僧俗尸体横陈,残肢断臂散落如朽木。
暗红血水汇成溪流,顺着石阶纹路向脚边蜿蜒蔓延。
腥甜与腐臭交织的气息直冲鼻腔。
顺着血流溯源望去,梵蒂竟盘腿坐在尸堆中央打坐。
她僧袍浸满血污,嘴角挂着暗红血珠。
双手结印间,血水正顺着她掌心纹路汩汩涌入体内。
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与亢奋,“梵法师,你……你还好吗?”
云强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栗。
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下意识后退半步。
梵蒂猛地抬眼,原本清冷的眉眼骤然染上妖冶妩媚。
红唇勾起一抹嗜血笑意,眼神疯狂而贪婪。
“你们两个,倒是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快些。”
她笑声尖锐刺耳,回荡在空寂的塔层中。
“既已至此,那就一起沉沦吧!哈哈哈——”
话音未落,梵蒂十指翻飞,快速结出诡异印诀。
正是佛门禁术“断生印”!印诀一成,满地血水骤然沸腾。
流速陡增数倍,如奔腾洪流般涌向两人。
沿途石壁竟被血渍腐蚀出点点黑斑。
梵蒂望着金刚手菩萨,双目赤红如血。
瞳孔中翻涌着疯狂戾气,周身阴邪之气与佛门灵光诡异交织。
“当初欲置我于死地,今日,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沸腾的血潮如奔雷般涌向二人,肖屹潇反手一拉云强。
两人瞬间背靠背盘膝而坐,掌心相对结出「渡厄印」。
金色佛光自印诀中弥漫开来,化作半透明的护体光幕。
血潮撞上光幕的刹那,溅起漫天血珠。
流速骤然迟滞,却依旧如附骨之疽般顺着光幕边缘攀爬。
滋滋腐蚀出细微裂痕。
“老妖怪!你竟敢亵渎佛法、屠戮同道,到底想闹哪样!?”
肖屹潇喉间气血翻涌,嘶吼声震得周遭血珠簌簌颤动。
眼中满是愤怒与惊惧。
梵蒂闻言,妖冶的笑声愈发癫狂。
赤红双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臭小子,敢骂我老?”
她指尖一捻,「断生印」力道再增,血潮攻势愈发猛烈。
“这可不是普通血水,是集齐了百名高僧修为与精血的「菩提血髓」。”
“你我同源而生,今日一同吸收,便可突破境界、长生不死。”
“这可是天赐机缘!”
肖屹潇与云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惊惧与决绝。
不约而同地连连摇头——这梵蒂早已被力量吞噬心智,彻底疯魔!
此地凶险至极,多待一秒便多一分殒命之危。
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运起内劲,后背相抵猛地发力。
借着彼此的推力双双弹向楼梯口,身形尚未落地。
便已拧身疾奔,脚掌踏在石阶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身后血潮如影随形,「断生印」的威压与梵蒂癫狂的笑声在耳畔紧追不舍。
连石阶都在血潮的冲击下微微震颤,两人只觉头皮发麻。
不敢有丝毫停留。
两人足尖点地,沿着楼梯疯了般向下狂奔。
衣袂翻飞间带起阵阵风啸,身后血潮追击的滋滋声与梵蒂的嘶吼声始终如影随形。
终于冲破塔门的刹那,刺眼天光涌入眼帘。
出口处竟聚集着不少幸存者——狄迦正斜倚在门框上。
脸上挂着温厚无害的笑容,与从一二层逃出来的白刃等人闲聊。
仿佛塔内的血腥屠戮与他毫无干系,神色轻松得令人发指。
肖屹潇见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怒火瞬间冲顶。
积压的惊惧与愤懑尽数爆发,他不等身形站稳。
猛地纵身跃起,右腿裹挟着劲风,狠狠一脚踹在狄迦的屁股上。
“好你个伪君子!里面都乱成炼狱了,你居然在这里装模作样!”
狄迦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脸上的温厚笑容僵了一瞬。
转头看向肖屹潇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却依旧带着几分无辜与委屈:“肖兄何出此言?我等在此等候多时。”
“正为你们忧心呢。”
云强胸中怒火亦是难平,反手抽出腰间佩剑。
寒光一闪间,剑尖已稳稳抵在狄迦颈侧。
剑刃贴肤的凉意让狄迦瞬间敛了嬉皮笑脸。
脖颈下意识绷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呵呵,狄迦是吧?”肖屹潇气得发笑,胸腔起伏不停。
指着他的鼻子怒斥,“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合着我们在塔里九死一生,你倒在这儿悠哉闲聊!”
他懒得再多废话,拉起云强的手便往拴马处走去。
“赶紧回你的功德寺,别在这儿碍眼!拜拜了您嘞!”
身后狄迦涨红了脸,对着两人背影愤愤嚷嚷。
“爱信不信!本释子还不稀罕跟你们纠缠!”
眼底的阴鸷愈发浓烈,却碍于云强的剑不敢发作。
肖屹潇与云强翻身上马,外围等候的光军迅速列队跟上。
马蹄踏碎尘土,朝着梵音镇疾驰而去。
回到镇上居所,两人草草收拾了行囊。
便转向清涧驿方向——那是依清风涧而建的驿站小镇。
往来武者、僧人皆在此补给休整。
正是暂避风头、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不到半日,一行人便抵达清涧驿。
客栈房间内,被狄迦背叛的郁气仍在胸中翻腾。
肖屹潇越想越窝火,猛地抽出腰间玉牌。
唤来一名心腹光军:“你即刻赶回功德寺,把后院草场那个非主流请来。”
“如有我母亲阻拦,就说本世子不去成人礼也罢!”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地补充道。
“记得带他去一趟大日如来舍利塔,让他进去舍利塔一试。”
“我们会放缓行程等他,务必将人安全带到。”
光军领命离去,肖屹潇望着窗外暮色。
喃喃自语:“是福是祸,就看你这小子的造化了。”
连日奔逃与恶战早已耗尽心力,话音刚落。
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他倒头便睡,连外衣都未来得及脱下。
夜半时分,客栈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而入,正是梵蒂——她此刻早已没了塔中疯魔的模样。
满头青丝化作霜白,光滑的肌肤布满皱纹。
原本窈窕的身形佝偻如老妪,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妩媚与威严。
真是成也舍利,败也舍利。昔年梵蒂与梵律借舍利塔中高僧精血修炼。
及时脱身后方得容颜永驻、功力精进。
如今舍利之力反噬,她一身修为尽散。
连驻颜之术也随之崩塌,才沦落到这般风烛残年的境地。
她扶着门框勉强站稳。
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破烂的僧袍,指节泛白。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世子殿下……求您救我。”
她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昏暗中那双赤红眼眸竟泛起几分哀求。
语气卑微到了极点,“我愿认您为主,此生唯您马首是瞻。”
“只求您给我一线生机!”
“我要你认主做啥?”肖屹潇被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
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警惕与不解。
“你这前倨后恭的,又是搞的什么鬼?”
“莫不是还想耍花样骗我!”他虽心生不忍,却没忘了舍利塔中那血流成河的恐怖景象。
眼神中满是戒备,不敢轻易轻信。
梵蒂枯瘦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声音愈发微弱,带着一丝绝望的恳切:“世子殿下,我已功力尽失。”
“再无害人之力。”她抬眼望着肖屹潇,眼底赤红褪去些许。
只剩卑微的祈求。
“我知晓功德寺的隐秘,也清楚舍利塔的真正玄机。”
“还有当年……那些情报,都愿献给殿下。”
“请您信我这最后一次!”
肖屹潇沉默半晌,看着她满头霜白、狼狈不堪的模样。
终究是软了心肠,长叹了口气:“罢了,折腾了大半宿。”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转头吩咐客栈伙计:“给她安排一间僻静的房间。”
“再端点热水和吃食过去,别怠慢了。”
说罢便转身回房。
只是心中依旧疑窦丛生——这梵蒂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口中的隐秘与玄机,又藏着怎样的阴谋?
夜色渐深,客栈内的寂静下,暗流仍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