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不懂写的是什么,那就照着点一样的,等会儿看别人怎么喝就怎么学。
“我也是咖啡,三克油。”林安最后说完,把菜单交还给侍者。
听到林安脱口而出一句洋话,任婷婷的眼眸微微一亮。
“他会说洋文?”
她心中泛起一丝讶异。
可任发与九叔并未察觉这一细节。
待侍者离开,任发便切入正题。
“九叔,关于先父起棺迁葬一事,您那边定下吉日了吗?”
见对方提及正事,九叔神情也随之凝重。
“我劝你再斟酌一二,这种事,不动为妙。”
人在地下安眠二十年,平白无故非要挪窝!
亡魂能乐意才怪。
况且迁坟本就有讲究——
除非坟茔突然塌陷、墓上草木尽数枯死;
家中频传是非流言,六畜相继暴毙,子女叛逆癫狂、行窃作乱;
或有伤病不断、女子不孕、家业败落、官司缠身……
唯有出现此类凶兆,方需迁坟避祸。
“我已经想明白了。当年风水先生说过,二十年后必须起棺改葬,否则对我任家不利。”
任发语气坚决。
他之所以执意如此,只因这二十年来,家族生意每况愈下。
反复思量,恐怕根源就在祖坟之上。
见任发心意已决,九叔便不再多劝。
“那也好,三天后便是适宜之日。”
其实来之前,九叔早已择好了时辰。
“那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呢?”
任发急忙追问,语气中透着急切。
越早完成迁坟,就能越早扭转局势。
“多雇些工人,备齐香烛供品、黄纸法坛,做法事要用。至于本门所需的特殊器物,在外头买不到,我们义庄自会准备齐全。”
九叔一一道来。
任发连忙点头应下。
“好,人手和物品我马上安排。先父起棺迁葬之事,全权拜托九叔了。事成之后,酬金必定让您满意。”
九叔脸色缓和,颔首道:“好说,定当竭尽全力。”
不多时,侍者端来咖啡,一黑一白两杯,摆在面前。
九叔顿时有些发怔。
明明只点了一杯,怎地上来了两杯?
这……该怎么喝?
“咖啡来了,趁热喝吧,九叔,请!”
任发笑盈盈地道。
九叔干笑了两声,“好,请!”
“师父,我帮您调咖啡。”
林安眼疾手快,拿起牛奶往咖啡里注入少许,又加了三勺糖,缓缓搅匀。
“师父,三勺糖够吗?”
“嗯,正好。”
九叔轻轻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
“今日带阿安前来,真是带对了。行事周全,察言观色,没给为师丢脸。”
“九叔,阿安今年几岁了?”
任发轻啜一口任婷婷调好的咖啡,见林安举止乖巧,相貌俊朗,心头忽然一动,便转向九叔问道。
听他提起林安,九叔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笑意,“今年十六了,也算是个半大小子了。”
“才十六?比婷婷还小两岁,我还以为他年纪更大些。”
任发微微感慨,先前看林安言行沉稳,只道是外表显嫩,没想到竟这般年少。
“哈哈,阿安向来如此,气质老成,旁人很容易误以为他年长几岁。”
九叔言语间满是赞许,对这个徒弟极为满意。
任婷婷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林安来。
“你好呀,我是任婷婷,刚从省城回来,你可以叫我婷婷。”
她笑容甜美,嗓音婉转动人。
林安略一怔神,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
“你好,婷婷,我叫林安,你也可以叫我阿安。”
“阿安,任家镇你熟吗?我好多年没回来了,想买些胭脂水粉,你知道哪家店货好?”
“呃……倒是知道一家,是我师弟姑妈开的铺子,东西挺齐全的。”
林安脑海中立刻浮现秋生的模样。
秋生姑妈在任家镇怡红楼对面经营一家胭脂铺,专做闺阁生意,货品一向精致讲究。
“太好了!你能带我去瞧瞧吗?”
任婷婷眨动着明亮双眸,满怀期待地望着林安。
那张精心修饰的小脸,清丽中透着几分娇艳。
“当然可以,我没问题。”
林安耸了耸肩。正好待会儿自己也要采办些物件,顺道带她过去,也算帮秋生多拉点生意。
“爸爸,我想让阿安陪我去买些胭脂水粉,他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可以吗?”
她软语撒娇,任发哪经得起这般温柔攻势,笑着点头,“去吧,有阿安陪着,我也安心。”
随后他对九叔说道:“九叔,就辛苦阿安跑一趟了。”
“这算什么辛苦,阿安,好好照应婷婷小姐。”
“明白,师父。”
……
“待会儿对门怡红楼有个姑娘要来买东西,你可别看人家是姑娘就趁机宰客啊!”
秋生姑妈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哎呀姑妈,我懂分寸的,见到怡红楼的姑娘加三成价嘛。”秋生笑着搂住姑妈肩膀,把她送出店门。
送走姑妈后,秋生独自坐在柜台后,叹息命途不公。
自己这么出色的青年,二十好几仍无女友,偏偏守店时,对面全是貌美女子!
正自怨自艾之际,店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身穿洋裙的少女款款而入,面容精致,衣着时髦,身段婀娜,瞬间让秋生眼神发直。
“长得这么标致,若能做我媳妇该多好,可惜咯!”
“小姐,请随意挑选,我姑妈早跟我说你会来!”
望着进门四处张望的任婷婷,秋生趴在柜台上,一手托腮,懒洋洋地开口。
越看越觉心酸,仿佛命运在无情嘲弄。
“谁是我姑妈?”
任婷婷微蹙眉头,旋即想起临行前林安提过的“师弟姑妈”,顿时恍然。
“哦,你就是林安的师弟啊。”
“师兄?”
“你认识我师兄?”
秋生猛然睁大双眼,心头一紧——莫非师兄去了对门怡红楼?!
“是啊,就是他告诉我这家店是你姑妈开的,说你是他师弟。”
任婷婷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不过就是提到你师兄,至于这么震惊吗?
话音未落,林安已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大麻袋。
袋子鼓胀沉重,可林安却神色轻松,仿佛拎着的不过是轻物一般。
“秋生,这袋米先放你这儿,明儿你去义庄时骑车捎过去就行。”
这是他刚买的糯米。
眼看任老太爷的节骨眼将近,家中糯米将尽,索性多备些,以防急用。
“好嘞,师兄。”
秋生应声上前,接过麻袋。
见林安提得毫不费力,他也未多在意,随手将米袋搁在一旁。
结果下一刻,米袋猛然坠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秋生脸颊涨得发紫,双臂几乎麻木,仿佛快要断掉一般。
“天啊,这也太沉了吧!”
“那是自然,这可是整整两百斤的糯米。”林安忍不住笑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任婷婷正站在一旁挑选胭脂,听见这话,顿时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两百斤?!
可刚才林安提着这袋子进来时,轻飘飘的,像是拎着一团棉花,半点不费力的样子!
秋生苦着脸抱怨:“师兄,下次能不能少买些?这两百斤糯米,义庄十年都吃不完。”
“这不是拿来吃的,是做法事用的。别啰嗦了,干活吧。”
等你亲眼见到这些糯米在法术中的妙用,就知道该感激你这位师兄了。
“做什么法事要这么多糯米?”秋生一脸无奈,咬紧牙关,在林安的帮助下,拼尽全力将米袋扛上肩头,满脸通红地朝店内杂物间挪去。
“师兄,帮我把门开一下。”
“行,来了。”
吱呀——
杂物间门被推开,林安协助秋生将米袋稳稳放落于地。
“师兄,你有点不够意思啊!”
“怎么了?”
林安正欲转身离开,听到这话不禁停下脚步,满脸疑惑。
不过扛个米而已,就嫌我不够义气了?
“你背着我们偷偷跑去怡红楼,还带回来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说你是不是太不够兄弟了?”
林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秋生为何突然发难。
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
“外头那位是任家大小姐,任婷婷,刚从省城回来,哪是什么怡红楼的姑娘!”
“啊?”
“任家大小姐?”
“可不是嘛!”
“误会了误会了!我姑妈出门前才说,对门那位小姐会来买胭脂水粉……”
秋生急忙解释,心里却直呼糟糕。
“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行了,东西放好了就出去做生意吧。这是任府的千金,家境殷实,又在省城专门学过化妆手艺。如今回镇上来教人妆容,往后要用的胭脂水粉少不了,你给我好好接待,这可是大主顾。”
秋生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着点头:“明白啦,师兄。”
……
“今天谢谢你啦,阿安,这些胭脂水粉品质特别好,我很满意。”
走出秋生姑妈的店铺后,任婷婷脸颊微红,甜甜地对林安说道。
“不客气,也得谢谢你照顾我师弟的生意。”
林安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九叔与任发的谈笑声。
他转头望去,只见两人正缓步走来,神情轻松,显然商议之事颇为顺利。
“师父。”
林安出声招呼。
九叔与任发闻声加快脚步走近。
任发关切地问女儿:“婷婷,东西都买齐了吗?”
“爸,我买了好多呢,这家店的东西特别精致。”任婷婷挽住父亲的手臂,娇声答道。
“你喜欢就好。”任发欣慰一笑,转向九叔道,“九叔,那就两天后再见,我这就回去准备。”
“好,任老爷,告辞。”
“阿安,以后有空再陪我逛街哦,拜拜~”
任婷婷临走还不忘回头冲林安俏皮一笑。
“没问题,有机会一定。”林安笑着挥手作别。
待父女二人走远,九叔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安一眼,笑着问道:
“阿安,感觉怎么样啊?”
林安扯了扯嘴角,无奈回应:“还行吧,就是有点无聊。师父,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陪着这么标致的姑娘你还嫌无聊?臭小子,不知好歹。”
九叔摇头一笑,随即略作沉思,神色渐趋严肃。
“眼下时间尚早,你随我去一趟任老太爷的墓园看看。”
他在茅山修行多年,无论是观星望气、寻龙定穴,还是驱邪捉鬼、画符制僵、控尸引魂,样样精通,堪称一流。
还从未听说过哪个风水宝地只保二十年的。
说什么埋葬二十年后必须起棺迁坟,否则不利家族运势,纯属无稽之谈。
“遵命,师父。”
……
“任公威勇之墓——师父,这儿便是任威勇老太爷的阴宅了。”
在任家镇的墓园之中,最显眼的那座宏伟大坟,正是任老太爷的安息之所。
九叔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天象,若有所思。
现在明明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上山途中还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