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印的？”
林暖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大脑因为过度的震惊和紧张，处理信息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这三个字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却与她内心预想的惊涛骇浪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冷漠的无视、严厉的斥责、甚至直接要求她赔偿一个根本无法估价的手工模型。她连如何道歉、如何筹措赔偿金的步骤都在脑海里飞速演练了一遍。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没关系，打印的。”
这算什么？是她幻听了吗？还是这位冰山学长的思维模式，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一个看起来那么精致复杂的模型，仅仅是“打印的”，所以碎了也无所谓？
江辰没有再解释。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林暖暖一眼，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需要立刻清除的干扰信息。他摊开掌心，目光落在那些白色碎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基于完美主义对“不完整”状态的本能不适，而非针对她这个肇事者。
然后，他绕过还僵在原地、表情呆滞的林暖暖，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掌心的碎片干脆利落地丢了进去。
“哐当。”轻微的声响，宣告了这场意外的物理终结。
可他这个动作，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林暖暖的心。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不是被责备的委屈，也不是被原谅的轻松，而是一种……被彻底无视的茫然。在他眼里，她和那个被扔进垃圾桶的模型一样，都只是需要被清理掉的“意外”吗？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因为江辰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而变得更加热烈。
?“就这么……算了？”
?“江学长今天心情很好？”
?“打印的？那还好……不过看那结构也挺复杂的，重新打也要时间吧？”
?“这女生运气真好，撞到的是江辰，要是撞到那个脾气火爆的李教授，估计当场就要被训哭了。”
这些议论钻进林暖暖的耳朵，让她脸颊上的热度再次攀升。她宁愿江辰骂她两句，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惊慌和愧疚都无处着落，只能笨拙地悬浮在半空。
“暖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赵小薇这时终于拿着几把印着经管系Logo的卡通小扇子跑了回来，看到林暖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以及周围略显诡异的气氛，立刻警觉地问道。
林暖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已经走到物理系报到点附近，正和另一个学长低声交谈的修长背影。
苏晓也走了过来，她显然比赵小薇更敏锐，扫了一眼现场和周围人的反应，又看了看林暖暖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那个垃圾桶，冷静地推了推眼镜，低声问：“你撞到人了？还是撞坏东西了？”
“我……我……”林暖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我把……我把江辰学长的模型……撞碎了。”
“什么？！！”赵小薇的惊呼声差点掀翻报到点的棚顶，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撞了江辰？！还碎了他的模型？！哪个江辰？是那个物理系的江辰吗？！”
林暖暖无力地点点头。
“我的天哪！暖暖你也太……太勇了吧！”赵小薇的表情混杂着惊恐和一种诡异的兴奋，“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很生气？脸色是不是超可怕？他骂你了？”
林暖暖摇了摇头，回想起江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喃喃道：“他没有生气……他说……没关系，是打印的。”
“啊？”赵小薇也愣住了，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剧本，“就……就这样？没了？”
“嗯。”林暖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把碎片扔了。”
苏晓若有所思地看着江辰的方向，又看了看林暖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打印的模型，成本不高，但设计和打印过程需要时间。他这么说，可能只是不想让你有太大心理负担，或者，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一件不值得浪费情绪的小事。”
不想让她有负担？林暖暖心里苦笑。她宁愿他表现出一点情绪，哪怕是负面情绪，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冰冷的平静。那种平静，比任何责怪都更让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关紧要。
“不管怎么说，没让你赔就是万幸！”赵小薇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走走走，赶紧报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今天这开学第一天，也太刺激了！”
在赵小薇的半推半就下，林暖暖晕乎乎地办完了报到手续，领到了宿舍钥匙（虽然她已经入住了）、校园卡和一叠新生指南。整个过程，她都感觉背后有若有若无的目光跟随着，让她如芒在背。
她忍不住又偷偷朝江辰刚才站立的方向望去。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大概是处理完事情离开了。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从未发生过。
可林暖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原本只存在于室友口中和论坛帖子里的、模糊而遥远的“冰山”形象，此刻已经变得无比清晰，并且以一种极其尴尬的方式，和她的大学生活产生了第一个、也是她绝不想再回忆的交集。
“打印的”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宽容？
亦或是，彻底的、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漠然？
她不知道。
抱着刚刚领取的材料，林暖暖和室友们一起离开报到点。初秋的风吹拂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思绪。
这场意外的碰撞，似乎就这样仓促地画上了句号。没有争吵，没有赔偿，只有她单方面留下的、巨大的心理阴影和一团未解的谜题。
那个名叫江辰的学长，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此刻，已经走在返回实验室路上的江辰，脑海中是否还会闪过那个撞碎他模型、吓得脸色发白、眼睛湿漉漉得像小鹿一样的女孩的身影？哪怕只有一秒？
林暖暖对此，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