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自知身份低微，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只求娘娘……只求娘娘还允奴婢像从前一样，能时常侍奉在娘娘左右，能为娘娘略尽绵薄之力，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卫青禾说着，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的悲戚与不安。
这一番剖白，情真意切，几乎是将自己的底牌和软肋，都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她赌的，就是昔日那点微薄的情分，和纯昭仪此刻急需臂膀的处境。
赵玉儿看着她跪伏在地的身影，听着那带着哭腔的诉说，那刻意维持的疏淡，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想起青禾过去的沉默与忠心，想起她甘愿牺牲自己来挽救局面的决然……
再对比此刻，她毫不掩饰的惶恐与依赖……
或许，这女子，真的是别无他选，即使身份转换也只是想抓住自己这根浮木？
梨霜看着自家娘娘的神色，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青禾，心中也是叹息。
终于，赵玉儿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地上凉。”
这一次，她对元宝再次使了个眼色。
元宝会意，连忙上前，这才将卫青禾结结实实地搀扶了起来。
“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了。”赵玉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复杂，“既然你选择留下，往后……便安心住着吧。”
“只是需记得，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莫要再称奴婢了。往后言行举止更要谨慎，莫要落了人口实，给你自己，也给本宫招来麻烦。”
“妾明白，妾一定谨记娘娘教诲，绝不敢行差踏错！”卫青禾连忙应道，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
“好了，去吧。昨儿个刚搬来，好好歇下吧。”赵玉儿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是，妾告退。”卫青禾再次行礼，这才退出了正殿。
走出殿门，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卫青禾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意，背脊却比来时挺直了许多。
刚才那一跪一诉，看似卑微，实则是她在新身份下，为自己和纯昭仪的关系，艰难地重新锚定了一个起点。
理解那份疏远，咽下这份苦涩，然后继续前行。
这便是她选择的路，从她决定踏入养心殿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无法回头。
………………
卫青禾搬入相思苑没几日，帖子便递到了眼前。
是徐采女和吕采女联名，邀她去御湖边赏新开的夏荷。
帖子也写得客气，只说是姐妹间闲坐赏景，联络情谊。
卫青禾捏着那张，隐约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烫金帖，心下思忖良久，指尖攥得愈发紧。
徐、吕二人的位份虽与她相同，但资历毕竟更久些；更重要的是，她们是瑶光殿的常客，与贤妃、柳美人的关系密切。
这邀约，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她初封采女，根基尚且浅薄，如若直接推拒，便是实打实得罪了贤妃一系，还要落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可若是真去了，难保不会踩中什么陷阱阴谋里。
她再三苦思未果，只好拿着帖子去了玉照殿，求见纯昭仪。
赵玉儿正靠在椅子上看书，听闻禀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让她进了屋。
卫青禾将帖子呈上，垂首道，“娘娘，徐采女和吕采女下帖邀妾，明日去御花园赏荷，妾……心中忐忑，特来请娘娘示下。”
赵玉儿闻言接过帖子，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忧虑，心中了然。
她放下帖子，沉吟道，“既是相邀，你又是初来乍到，若是不去，反倒显得我们不近人情，落了话柄。”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望向她，“去吧，带上元宝，遇事也好帮衬着些。”
言罢，她又不禁加重了些语气，“只是需记得，御花园人多眼杂，说话行事更要谨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心里要有杆秤。”
“有些话，听过便算了，莫要往心里去，更不可轻易表态。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是，妾谨记娘娘教诲。”卫青禾深深一拜。
昭仪娘娘的话虽未明说，但那份提点和担忧，她的心里感受到了。
这让她心中稍安，却也更加清楚了明日的艰险。
……………
次日，卫青禾依言带上了元宝与杏儿，准时来到了御花园，帖子中约定的凉亭内。
徐、吕二人已在那里等候，见了她，便热情地迎上来。
一口一个“卫妹妹”地叫着，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下，又吩咐着宫女奉上茶点。
起初，三人只是闲话家常，互换了闺名，赏花品茶，气氛看似融洽。
徐莺儿性子活泼，远远指着湖面上盛开的夏荷，冲着卫青禾挤眉弄眼地笑道，“卫妹妹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就像妹妹如今，得陛下青眼，真是羡煞旁人呢。”
吕心若接口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卫妹妹是有大福气的。”
说着，便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卫青禾丰满的身段，暧昧地眨眨眼，“且看这满宫的娘娘们，哪个比得上咱们卫妹妹惹人怜爱呢……”
言罢，徐莺儿跟吕心若便嘻嘻哈哈地笑开了，卫青禾是又羞又臊，嗔怪着瞪了她一眼。
“你们……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笑话……”卫青禾目光飞快地扫过，旁边垂首侍立的宫人们，脸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声音里带着几分窘迫。
“你们快下去吧，”徐莺儿嬉笑着，冲着宫人们挥挥手，“咱们卫小主可害羞呢。”
元宝跟杏儿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碍于身边的宫人们都已退下，便只好跟着退去了稍远些的地方。
见宫人们都下去了，吕心若坐近了些，声音好似刻意压低了些，“卫妹妹当初在颐华宫伺候昭仪娘娘，也是尽心尽力，如今有了这番造化，昭仪娘娘定然也为妹妹高兴。”
她话锋看似自然一转，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探究，“说起来，妹妹如今住在相思苑，与昭仪娘娘离得近，平日说话的机会也多吧？”
“昭仪娘娘身子可好些了？我们想去探望，又怕扰了娘娘静养。”
卫青禾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劳两位姐姐挂心了，娘娘尚在调理，需得静养，妾虽居偏殿，也不敢时常打扰，只是每日，略尽心意罢了。”
徐莺儿拿起一块糕点，状似无意地道，“哎，要我说，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虽是念着旧情，但有些规矩也该注意些。”
“总往正殿跑，知道的说是妹妹知恩图报，不知道的，还以为……还以为昭仪娘娘对妹妹不放心，怕妹妹有什么别的想头呢？”她掩口轻笑，眼神却瞟向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