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二娘离开月下坊后,径直朝家中赶,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
她回头一看,有两道金色雾气,一淡一浓,隐藏在她身后的山林中,似乎是在尾随。
为稳妥起见,她直接进入福地。
片刻后,两道脚步声凑近,那位叫做守正的声音浮现,疑惑道:“奇了!明明是朝这边来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接着是他师父的声音,语气冰冷:“既是我那师弟的盟友,想来必定有些本领。”
守正又道:“这么厉害的人物,若是她不肯加入我们的阵营,那这盟主之位……”
“哎,无妨!”他那师父倒是胸有成竹:“林木已死,我师弟又下落不明,其他宗门再觊觎,威望始终不及我,这盟主之位只能是我的!”
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们的伤药和丹药大部分都是由此人供应,一定要想法子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守正答道:“我之前向聪不明打听过了,他只说这人是悬壶真人牵头找到的,具体来历他亦不知。”
他的师父笑了两声,又说道:“你可别被那家伙骗了,他只是看着愚钝罢了,其实比谁都精明。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防着你呢。”
守正一时没答话,他师父又接道:“今夜反正也追不上了,先这样吧。下月初一,索性直接把她挡在关卡外,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逃了!”
余二娘默默听着,没说话,转头去看悬壶真人,他脸上也是一片灰暗。
半晌,悬壶真人叹息道:“对不住,终究还是把你牵连进来了。”
余二娘眉头微蹙,已经猜到了几分,问道:“他们害你,就只是为了一个盟主之位?”
悬壶真人一哂,“古人有训:‘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我和他相识六百多年,没想到就为了一个盟主之位,竟就挑起了他对我的杀心。”
余二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还要包庇他,为何不肯告诉聪不明实情?”
悬壶真人默默低下了头,思索良久,才回答道:“一来,我是不想聪儿为我涉险。二来,我这位师兄曾救过我数回,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说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只是没料到啊,时间一长,人心易变哪!”
余二娘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这一瞬,她脑海中又挤入几道身影,方生、方死、方病、方老,还有其余几位长者……确实是,时间一长,人心易变。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悬壶真人又缓缓开口道:“当初我强迫你续上灵植生意,是自信能够保护你和你一家的安全,哪知我如今也落得如此光景……但我依然希望你不要切断供给,否则还不知会枉死多少正道修士。”
余二娘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直到确定四周彻底无人,余二娘才从福地中出来。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她回到了自己家中。
家里到处都静静的,她直接从后山翻入后院,回到内院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房间里竟然透出一抹淡淡的金色雾气。
余二娘眉头微蹙,推门进去,发现林木躺在她的床上,盖着被子,睡得深沉。
她试着推了推林木的胳膊,他却毫无反应。
余二娘有些恼火地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
林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一望见她,立马笑盈盈地喊了句:“夫人,你回来了。”
余二娘一时汗毛倒立,这已经是他第二回将她误认成梦中的那个女人了。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
林木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我是林木啊!夫人怎么这样问?”
余二娘又问:“那我是谁?”
林木笑盈盈地回答道:“你是双儿啊!夫人你为何要明知故问?”
余二娘点了点头,确认了,他就是认错人了!
看来他的夫人姓于,叫双儿。
“于双儿……”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名字和人一样,都娇滴滴的。”
“夫人,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林木又问。
余二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想要将他拽出被窝,哪知林木却反过来拖住她的胳膊,一使劲,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双臂牢牢地锁着她的身子,“夫人,夜深了,还不安寝吗?”
余二娘倒在他怀中,只闻到他身上传来熟悉的香粉味,暗暗想道:“看来王慈照看得不错!”
她试着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却又听到他用一种哄孩子的声音说道:“别淘气了,夜深了,快睡吧!”
说到“快睡吧”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余二娘觉察到不对劲,仔细一看,林木竟然自己闭起了眼睛,再次陷入石息。
“天杀的!真是没完了!”余二娘兀自挣扎了许久,才终于从他怀中脱出。
她扬起手,本想狠狠地给他一下,转念又想,罢了,也没必要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置气。
她可不敢把林木就这样留在自己房里,以免醒来后说不清楚,于是又将他抱起,抱到正堂的摇椅上,又给他找了一床被子,搭在了他身上,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进入福地时,她瞧见悬壶真人还在专心打坐,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方才的插曲没有惊扰到他老人家。
这段时间以来,悬壶真人一直在灵泉池边打坐,而她则是坐在佛珠果树下打坐。
有时她能听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涅盘双银。
这蛇似乎已经认她为主,瞧见她时也不再刻意躲藏,它吃饱以后,会静静趴在树梢上,偶尔会仰起头觑她。
余二娘就地调息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忽然传来沙沙的写字声,还有几声清晰的咳嗽。
她心中暗想不妙,“这怎么……又共梦了?”
果然,一睁眼,又是一片烟雾弥漫。
她努力安定心神,平复气息,才发现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支蘸饱墨汁的竹笔,面前则是一张雪白的纸。
她朝四周望去,只见许多身着学子服饰的人坐在她身旁,大家都在低头奋笔疾书。
余二娘心中哀叹,“这场景,难道是在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