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的“天眼通”还在,可助她断人吉凶、辨人善恶,总算贼老天没有把事情做绝。
她将右手搭在左手脉上,为自己号起脉来。
从前为了搜集炼丹的药材,她经常到山上采集各类药草,久而久之自学了医术。
此时此刻,这具身体的脉象显示,她是忧思过度,伤了心脉,又兼日常劳累,积病成疾,再加之长期食不果腹,身体羸弱,气血双亏,才会重病倒下。
所以当务之急,一是要补充这具身体的营养,二是要抓一副修补心脉的药材回来。
脑中正在回忆药方,袖子被人扯动了两下。
一回头,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阿娘,六姐今天带我去挖水萝卜,我给你留了一点。阿娘吃了水萝卜,就有力气起床了。”
说话的孩子大约两岁出头,眉心处长着一颗红痣,十分明显。
余二娘微微一笑,暗道:“这小丫头估计连路都走不直,倒还颇有孝心。”记忆告诉她,这是余二娘最小的孩子,叫小十。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她有气无力地答了句。
此时,那个眼睛明亮的男孩发话道:“小五,我们明天寅时就去打柴,争取打够二十文的柴回来,今天就先到大山家借点粟米吧。”这孩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排行第四,平日余二娘都唤他‘小四’。
“好,现在就去。”应声的男孩,看着比小四小一些,声音尖细,团脸小眼,长相十分机灵,他在孩子中排行第五。
小五说完了话,就要往外走,却被小四叫住:“等等。这是上回大山娘借我们的竹筐,你带去还给她。”
小四弯腰从地上提起一个空筐子递给弟弟。
余二娘忽然眼睛一亮——墙后面有东西!
只是刚才那地方被竹筐挡着,所以她没看出来,此时筐子挪开,她竟看到一丝金色的雾气隐隐从墙中透出。
“等等。”余二娘望向小四,喘着气说道:“我记得你爷爷死之前说过,他在老宅里留了一包东西。我想起来了,就在筐子后面的土墙里。你找个东西把墙角撬开,里头应该有一包银子。”
这是谎话,墙里藏着银子是真,但究竟是何年何月何人所藏,却无从得知了。这三间茅草屋是力家的老宅子,曾住过好几代人。
“当真?”和弟弟对视一眼后,小四十分激动地看着她,“爷爷真给我们留了东西?”
余二娘点点头:“挖开就知道了。”说完这几句话,她感到一阵晕眩,便缓缓闭起了眼睛,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过半晌,忽然听到小五惊喜地叫道:“真的有银子!”
余二娘才重新睁开眼睛。
两个男孩儿把一个布包捧到她面前,里头有一些碎银和铜板,粗略一算,大约有四两左右。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小五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给娘亲治病了。”
余二娘点点头,又道:“我刚刚梦到了一位老神仙,他跟我说了一个药方。明天你们按我说的去拿药,再买一块肉回来炖点汤。现在已经晚了,大家都去睡吧。”
这几句话耗光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甚至都不确定最后一句话是否说出了口。两眼一闭,她就此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感到嘴里有什么东西润润的、滑滑的,鼻中也闻到一阵香气。
她慢慢睁开眼来,发现是小六正在给她喂粥喝。
“娘亲,你醒了!”小六见她醒转,十分欢喜地说道。
“哪来的粟米?”余二娘问。
“五哥去大山家借的。”小六答道。
余二娘点点头。
喝完那一碗粥后,她感觉身上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原来她刚刚竟是饿晕过去的。
她又沉沉地睡了一觉,直到次日醒来,小四、小五两兄弟已经把药和肉买了回来。
小六把药煎好后端到她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不多时,小五走了进来,交出钱袋子,并说道:“今早抓药花了二百文,买肉花了六十文,还买了一百文的粟米和一百文的盐,剩下的钱都在这里了。”
余二娘点点头,却没有接过钱袋,而是说:“这些钱留给你管。”
今早她发现,自己说药方只说了一遍,这孩子竟记得一字不差,真是个又乖巧又有头脑。
“好,我知道了。”小五应了一声,就将钱袋子揣进怀里。
不多时,小四端着粥碗走了进来,粥里放了肉糜,那肉香味勾得余二娘馋虫大动。
作为花夜,她已经好几百年不食人间五谷,只以灵果及丹药果腹。可如今她占据的这具身体只是凡胎肉躯,不吃饭、不沾油荤,那就是死路一条。
一口不剩的,她喝光了粥。
如此将养了两日,到第二天傍晚,她的脚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她让小六帮她穿好鞋,试着下地走了两步。
小六一直在边上看着,高兴地直流眼泪:“娘亲,你的病是不是快要好了?”
余二娘叹了口气,她这病是积劳所致,想要完全康复,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过至少是不会死了。
她撑着床沿,坐回床上,喘着气回答道:“嗯,是快好了。”
一夜过去后,她感到身子又轻松了些。吃完早饭,小六给她穿上鞋,小四扶着她一步步地挪到了门外。
三间破茅屋连成一排,她这间算是主屋,左右各有一个小间,男孩儿住一间,女孩儿住一间。
右手边搭了个草棚,土灶上摆了口铁锅,和一些瓶瓶罐罐。
再过去一点,是一口水缸,缸是满的,水光熠熠。
院子中间有两垄菜苗。
左手边则是一个摆放着各种农具的小棚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菜地里的青菜,过往的一些回忆涌上心头。
这些菜虽然长势不好,却也是原本的余二娘每日精心呵护长大的。
余二娘娘家贫苦,她八岁时就被卖到了力家作童养媳,十六岁嫁与力家老二力争,谁知成亲当夜,力争就被征了兵。
力争一去十年,期间从未回过家,只是偶尔托人往家里寄些银两。
这十年间,余二娘侍奉公婆,操持家务,最后又为二老送终,一心一意地守着力家二媳妇的身份。
十年后,力争从战场上带回三个孤儿,他说他们都是战友的孩子,他不能见死不救……
力争是个善人,原本的余二娘也是个善人,可惜,好人都不长命。
余二娘正有所感慨,柴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声音飘入:“他二婶,听说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