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她再来看时,所剩的邪气已经不多,猜到是那些邪修图谋多日始终毫无所获,终于放弃了虎牙镇,她这才心安理得地回到家中。
腊月二十九这日,她驾车往铁牛镇,接两个大儿子回家。
书院一共放了十天的休沐。
见到小四时,她顺口问了句徐指挥使要收他为义子之事可有眉目。
小四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徐大人的那位至交好友至今下落不明。”
余二娘心头“咯噔”一声,又问了句:“知道那人姓什么吗?”
小四和大郎相视一眼,小四回答道:“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是位修士,上次和徐大人一起剿杀邪修,掉下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余二娘沉默良久。
此番来接孩子,她并非空手。
车上备着几条腊肉、四包年糖与两坛好酒,算是送给周夫子的年礼。
待孩子们送完礼回来,将各自的衣物书本搬到车上,由大郎赶车,载着余二娘与小四回了虎牙镇。
他俩还没见过杂货铺,余二娘想着让他们过去瞧上一眼。
车子停在后巷,暮色四合,飘了些雪粒。
余二娘伸手推开后门,小翠就坐在里间绣花,听到动静,探了一下头,一看是余二娘和两个哥哥来了,立时喊道:“婶子,大哥,四哥,你们来啦!”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亲热。
余二娘冲她一笑。
随即门帘被掀起,小五奔出,一把抱住小四,亲热地喊道:“大哥,四哥,你们回来啦!快快快,到里面去,里头暖和。”
三妹和春儿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
走进里间,小翠已经站了起来,腼腆地冲大郎和小四点了点头。余二娘看到绣架边上燃着一个炭火盆,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这一次回来能住几天啊?”小五问道。
大郎答道:“共十天休沐……店里忙吗?”
小五只道:“忙过了,现在店里没人。”
大郎和小四走进铺面,四下一观,倒是像模像样。
大郎转身看向小五,有感而发:“阿娘唯独把你留在家里,原本我和小四都有些过意不去。但如今看来,你倒成了我们兄弟里最早立业的。”
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生意能做起来,还得多亏了三姐和春儿姐姐帮手。”
余二娘在边上笑道:“你们可别觉得我没让他上学是亏待了他,不信你回去考考他的功课,他知道的未必比你们少。”
“当真?”大郎一脸惊喜地看着小五。
小五一笑,说道:“没有,我都是自己学的。”
“哎哟!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大郎一脸激动地握着小五的胳膊,甚为欣慰地赞叹道:“你靠自学就能强过我们,若是进了书院,一定能进亲传班,成为夫子最得意的门生。”
小五却挥了挥手,说道:“书院里全是规矩,所教也过于迂腐,那种地方不适合我,我如今这样东奔西走,倒更自在些。”
余二娘冲小五解释道:“以你的聪慧,靠自学便能识字读书,进入书院,最大的出路便是奔着为官入仕,可是咱们出身草野,想要走仕途,何其艰难。所以阿娘才擅自做主,让你学习经商之道,倘若将来你后悔了,想考学入仕,我也绝不阻挠。”
几人正说着话,忽觉门口光线一暗,一回头,竟是鲁剩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大猪腿。
一看到余二娘,鲁剩咧开嘴角,粲然说道:“这可真是赶巧了!婶子,我来给你家送年礼了!刚杀的,还热着呢!”
店里的人都认得鲁剩,只有大郎和小四不识,两人听这姑娘说话豪爽,都朝她投去好奇的打量。
只见面前这位姑娘一身青色旧布袄,袖口襟边全是油渍,头发也乱糟糟的,随意用一根木棍簪着,脸颊双手冻得通红,一副邋邋遢遢的模样,比起街边的乞儿也没好多少。
余二娘一瞧见这姑娘就心生欢喜,尤其喜欢她那不加掩饰的笑意,“我家里有腊猪肉,这猪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进来吧,外头冷!”
“哎!这可不一样啊,新鲜的还是——啊——”鲁剩提着猪腿迈进店里,本想直接塞给余二娘,结果来的路上鞋底沾了些雪粒,一下打滑,一记踉跄,正好扑到了离她最近的大郎身上。
大郎怕她摔倒,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摔倒。
鲁剩先是吓了一跳,脸颊微微发热。
“他奶奶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哈哈!兄弟,谢谢了!”她快速挺直身子,顺手打了一下扶她那人的胳膊。
抬眼之间,只见对方白白净净,面容清秀,莫名的心跳漏了两拍,两颊热得就好像要烧起来一样,胀得一跳一跳的。
“姑娘,你没事吧?”大郎好心问了一句。
鲁剩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没事儿!就是鞋底沾了雪。”说完硬着头皮,把那大猪腿塞到大郎手中,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是新鲜的好吃!”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大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回头向余二娘求助。
余二娘一抹偷笑,说道:“那就多谢你了!对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着草鞋啊?”
仔细一看,鲁剩的一双脚冻得又红又胀,还裂着长长的口子,明显是长了冻疮,看得她一阵心疼。
鲁剩挥挥手,不当回事儿地说道:“我出了冻疮,穿不住鞋。”
余二娘忙说道:“我有一种草,拿来煎了,掺进热水里泡脚,能缓解冻疮。”
“那有什么用?”鲁剩摇摇头,“今日好了,明日又冻。屠宰场里满地都是血水,天气一冷,就爱生这玩意儿。”说完,把手一拱:“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余二娘探了一眼天色,忙道:“打把伞吧!外头还下着雪呢!”
鲁剩一笑,“不打紧,这点雪淋不死人!”说完大腿一迈,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