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鸦巢,沈川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污浊的海洋。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袍子,微微佝偻着背,步伐混在沉默匆忙的人流中,毫不起眼。但袍子之下,是脱胎换骨的身躯,和一颗冰冷算计的心。
“虚空低语”状态如同一个常驻的buff,让他能极高效地处理真知之瞳捕捉到的海量信息,让他可以完美地规避巡逻的巡礼者以及那些散发着明显污染气息的区域。他像一个幽灵一般,在鸦巢的血管般的巷道中穿行。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查明那块石板上看到的“只言片语”。还有关于“第七扇区”、“隔离失效”、“缄默议会”真正的含义。
直接打听这些词汇无疑是愚蠢的,他需要渠道,阴影中的渠道。
他来到了之前霍克带他去过的那间地下交易所兼酒吧,里面的空气依旧混浊,光线昏暗,客人们隐匿在阴影中,沉默地进行着交易。沈川没有去找那个疤脸光头老板,而是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只要了一杯最便宜的浊酒,然后便如同石雕般沉默下来。
但他的真知之瞳和“虚空低语”的聆听之力,已悄然笼罩了整个空间。
无数压低的交谈声碎片涌入他的意识,被迅速过滤、分类、分析。
【…‘锈水’渠道断了,巡礼者查得太紧…】
【…东区裂缝那边的‘声音’又变大了,没人敢去收‘静默苔’了…】
【…三枚‘刻痕五’,换你手上那块‘冷铁’,干不干?…】
【…听说‘暗鼬’昨天折在‘深处’了,连骨头都没找回来…】
大部分是无用的垃圾信息或底层交易。沈川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一段刻意压低声音,同时使用了大量隐语和指代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交谈的双方是一个缩在袍子里的干瘦男人和酒吧那个疤脸老板。
【干瘦男:…‘老地方’的‘货’最近出不来了,‘看门狗’看得太紧,而且里面‘噪音’太大,进去容易‘失聪’…】
【疤脸老板:…那就加价!‘静默之泉’最近缺货缺得厉害,‘大人物’们可不管这些…】
【干瘦男:…加价也没用,那是‘第七扇区’边缘!要不是‘围墙’最近波动,以前连靠近都…】(声音骤然更低,几乎听不见)
第七扇区!
沈川的精神瞬间集中,所有的感知力都聚焦于那一点。
疤脸老板似乎极其警惕,猛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凶狠地瞪了干瘦男一眼,后者立刻噤若寒蝉。两人又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干瘦男便匆匆起身离开,消失在出口。
沈川没有立刻行动,他耐心地又坐了一会儿,直到疤脸老板似乎放松了警惕,开始擦拭酒杯时,他才站起身,看似随意地走到吧台前。
他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将一枚从怪物巢穴找到的、刻痕清晰的“刻痕五”蚀骨币轻轻放在台面上,推了过去。这是远超过酒水价格的数额。
疤脸老板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瞥了骨币一眼,又抬起眼皮看向沈川,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惕。
沈川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油腻的吧台上,极其快速地画了一个简单的、扭曲的螺旋符号——与他手中密匙和记录板上相似的符号。
疤脸老板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微变。他死死盯着沈川,半晌,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嘶哑道:“……你想惹祸上身吗,小子?”
“我只想找‘暗鼬’之前常去的地方看看风景。”沈川的声音平稳异常,同样压得极低,借用了他刚才听到的一个代号。
疤脸老板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衡量什么。最终,他粗糙的手掌迅速抹去了台上的水痕,同时将那枚骨币扫入手中。他低下头,假装擦拭酒杯,嘴唇几乎不动地快速说道:
“‘鼹鼠通道’,底层西区,废弃净化厂管道入口。找‘毒蛇’……别说是我说的。另外,‘第七扇区’不是风景点,那是停尸房的门牌。”
说完,他便不再看沈川一眼,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信息到手。
沈川没有多留一秒,转身融入阴影,离开了酒吧。
根据疤脸老板的指引和一路上的谨慎打听(主要通过偷听和观察),沈川终于找到了那个位于西区最混乱的地带,这是一个隐藏在巨大锈蚀管道背后的黑市入口——“鼹鼠通道”。
这里比地下酒吧更加混乱和危险。交易的东西更加诡异,从明显带有污染的物品到各种违禁的“知识”碎片。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紧张和猜疑。
经过一番周折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见到了代号“毒蛇”的情报贩子。那是一个躲在层层帘幕后面,声音经过扭曲处理的人形阴影。
交易过程简单而直接。沈川支付了从巢穴找到的另一枚刻痕五和几枚零散的刻痕一,换来的信息却零碎而心惊。
“第七扇区”确实是鸦巢的一部分,但那是被缄默议会用物理和未知手段强行“隔离”封锁的区域。官方说法是旧时代灾难性实验的废墟,污染极度严重,禁止任何人靠近。
但黑市流传的消息称,那里并非完全死寂,偶尔会有不要命的“废墟拾荒者”进入边缘地带,带回一些价值连城但也极度危险的“旧时代遗物”。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第七扇区”的“隔离墙”似乎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内部的“噪音”和“活动”显着增加,变得更加危险。关于“隔离失效”的谣言开始在一些隐秘的圈子里流传。
而“缄默议会”,黑市的情报显示,他们并没有像他们宣称的那样,仅仅是为了“保护”鸦巢。他们对“第七扇区”的了解远比公众所知的多,并且似乎一直在秘密监控那里,甚至在利用那里带出的东西。暗鼬的死亡,据说就与一次试图深入探查“第七扇区”波动的行动有关。
线索开始有所关联了。
记录板上的“第七扇区”、“隔离失效”、“缄默议会知情”,还有霍克的目标,那个密匙,以及他能进入那个实验室,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沈川站在阴暗的巷道里,感受着怀中记录板的冰冷和腰间匕首的坚硬。
前方,是通往未知危险的“第七扇区”,连黑市贩子都对其讳莫如深,那里可能藏着这个扭曲世界更深的秘密,也可能藏着能让他缓解自身处境甚至找到归途的线索。
后方,是相对“安全”但麻木绝望的鸦巢生活,时刻需要隐藏自己,在缄默议会的规则下挣扎求生。
“虚空低语”状态下,利弊被清晰罗列。风险极高,收益未知。
但他想起了霍克的尸体,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些绝望的研究员骸骨,想起了耳边从未真正消失的低语,还有体内那两种既带来力量也带来诅咒的能量。
逃避和隐藏,或许能苟活,但答案永远不会自己出现。
他抬起头,望向西区更深处,那片连光线都似乎更加晦暗,空气也更加凝滞的区域。
抉择,已然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