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有孕的喜悦尚未完全沉淀,妊娠反应便不期而至,且来势汹汹。
起初只是晨起时有些反胃,我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孕早期不适。然而没过几日,这反胃之感便迅速升级,不仅局限于清晨,几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如影随形。闻到稍油腻的气味、看到某些特定的食物、甚至有时毫无缘由地,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吐得昏天暗地,直把胆汁都呕出来才算稍歇。不过几日,人便清减了些,脸色也透着几分苍白。
澄心院上下顿时如临大敌。
楚晏第一个慌了神。他亲眼见我吐得脸色发白、浑身虚软的模样,素来沉稳的面上是掩不住的心疼与焦灼。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一蹙眉他便紧张地问是否不适,我一捂嘴他立刻将漱盂捧到跟前,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替我拍背顺气。夜里我稍有动静,他便立刻惊醒,点亮灯烛查看。朝中事务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尽量带回府中处理,只为多些时间陪在我身边。
“系统,这孕吐……是否有些过重了?可有什么办法缓解?” 吐得难受时,我忍不住求助。
【宿主孕吐症状属于妊娠反应正常范畴,但个体差异较大,与激素水平剧烈变化、肠胃敏感及心理因素有关。建议:少食多餐,避免空腹,选择清淡、易消化、富含维生素b6食物(如燕麦、香蕉);保持空气流通,远离刺激性气味;尝试按压内关穴(手腕横纹上三指处)或饮用少量姜茶、柠檬水;保持心情平和,避免焦虑。若呕吐过于剧烈,导致脱水或电解质紊乱,需及时就医补充营养液。】
我依言尝试,让厨房准备了些烤得干干的馍片、清淡的蔬菜粥,又备了新鲜的柠檬切片和姜糖。楚晏记下系统的建议(我以医书上看来的为由),亲自盯着小厨房准备,又让擅长按摩的嬷嬷每日为我按压穴位。他自己更是将“保持心情平和”奉为圭臬,搜罗来有趣的民间话本、弄来些精巧的玩具摆设,甚至笨手笨脚地学着讲些并不好笑的笑话,只为逗我展颜。
安王妃几乎是每日必来澄心院探望。见我吐得辛苦,她心疼得直蹙眉,握着我的手道:“我怀晏儿时,也吐得厉害,足足闹了三个多月才消停。这滋味最是磨人,委屈我儿了。” 她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哪些食物能压恶心,什么时辰吃东西最不容易吐,又送来许多她当年用着觉得好的安胎药材和止呕偏方(都先经我默许系统扫描无毒无害后才谨慎使用)。王妃还特意调整了府中厨房的采买和烹饪,我这边小厨房但凡需要的食材,无论多难得、多费事,一律优先供应,且要求做得格外精细清淡。她甚至嘱咐府中各处,近期尽量避免烹制气味浓重的菜肴,以免飘到澄心院惹我不适。
安王虽不便常入内院,但关怀丝毫不减。他不知从何处听说海外有种奇异的酸果能止孕吐,竟特意托了往来海商寻来。又见楚晏因我害喜而忧心忡忡、偶尔影响公务,这位素来严父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反而私下宽慰儿子:“妇人怀胎生产乃是大关,琉璃这是替咱们家受罪,你多上心是应当的。朝中事若有为难,可来问我。”
镇国公府那边得了消息,更是差点炸了锅。
母亲穆夫人当日便带着大包小包亲自上门探望,一见面见我瘦了,眼圈立刻就红了。她顾不得许多礼仪,拉着安王妃的手连声道:“亲家母,您是过来人,快给瞧瞧,琉璃这般吐法可怎么好?我怀她的时候可没这么折腾人!” 两位母亲顿时有了共同话题,围着我交流起孕产经验,忧心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带来的东西堆了半屋子:有她亲手腌制的爽口酸梅、酸黄瓜,有府里老厨子特制的、据说极能压恶心的梅子糕,还有各种柔软舒适的棉布、细纱,说是给孩子预备的,实则也是想让我看着欢喜,转移些不适。她反复叮嘱我:“想吃什么,哪怕是半夜想吃天上的月亮,也只管告诉娘,娘想办法!别怕麻烦,千万别饿着自己委屈着孩子!”
父亲萧战虽不能亲至内院,却派了身边最得力的老部将,抬着好几口箱子送来,里面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补品”:长白山的老参、南海的珍珠、西域的雪莲……还有一柄镶嵌着宝石、据说能“辟邪安胎”的短刃,附言道:“给我闺女拿着玩,看着高兴就行!缺啥少啥,飞马报来!” 粗犷豪迈的关爱方式,令人哭笑不得又心头发暖。
兄长萧烈也跑来凑热闹,隔着帘子大声道:“妹妹,哥给你猎了只最肥的兔子,烤得香喷喷的……呃,算了,你现在闻不了油腻。哥再去给你找点酸野果子!” 不一会儿,果然又送来一篮还带着霜的新鲜山楂和猕猴桃。
在两府无微不至、甚至有些“过度”的关怀下,我的孕吐虽然依旧难受,但心理上却倍感温暖与支持。楚晏的紧张呵护,王妃的细致经验,母亲的贴心关爱,父兄们略显笨拙却真挚无比的表示,都成了对抗身体不适的力量。
这日午后,刚吐过一场,浑身乏力地靠在榻上。楚晏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浸湿的软巾替我擦拭额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
“别担心,”我勉强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太医不是说,吐得厉害些,反而说明孩儿壮实么?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话虽如此,看你受罪,我心里……” 楚晏叹了口气,将我的手贴在脸颊,“恨不得能替你受了。”
正说着,安王妃又带着新熬好的燕窝粥进来,见状柔声道:“晏儿你也别太揪心,妇人怀孕都要过这一关。琉璃底子好,调理得当,不会有大碍。来,琉璃,试试这粥,我让人用鸡汤的鲜味吊着,却滤得极清,一点油花不见,只放了点细盐和嫩菜心,看可能入口?”
在王妃和楚晏期待的目光下,我勉强尝了一口。许是今日吐得空了,又许是这粥确实费了心思,清淡却鲜美,暖融融地滑入胃中,竟没有立刻引起反感。我慢慢用了小半碗,虽然之后还是有些不适,但总算没再吐出来。
楚晏和王妃见状,都长长松了口气,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能吃下些就好,慢慢来。” 王妃欣慰道,又仔细叮嘱了楚晏一番,才放心离去。
夜里,我靠在楚晏怀中,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小心翼翼的拥抱,忽然觉得,这磨人的孕吐似乎也不全是坏事。它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身边所有人最真挚的情感。那些紧张、焦虑、笨拙的关怀,都是因为在乎。
“等孩儿出生,一定要告诉他,他还没出世,就已经是两府上下的宝贝疙瘩了。” 我轻声道。
楚晏低笑,掌心温柔地覆在我小腹上:“嗯。还要告诉他,他娘亲为了他,吃了好多苦头。”
“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我调侃他这几日的紧张模样。
“甘之如饴。” 他低头,轻吻我的发梢,声音低沉而坚定,“只要你们平安。”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悄落下,静谧无声。屋内暖意融融,充满了药香、粥香,以及浓浓的人情温暖。孕吐的波涛尚未完全平息,但在这艘载满关爱的小舟上,我已知自己并非独行。前路或许仍有不适,但爱与守护,将是最坚实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