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了那些不长眼的小小情敌,生活似乎短暂地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缓的时期。但这平静如同冰封的河面,看似坚固,底下却是汹涌的暗流。我和楚晏都清楚,真正的对手,始终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五皇子宇文瑾虽因德妃倒台和死士事件被圈禁,影响力大减,但其残余势力和暗中的联系网络并未被完全拔除。而那个神秘的“听风楼”与代号“幽泉”,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日,我正陪着安王妃在王府的花房里修剪花枝,王妃突然提起:“过几日,济宁侯府的老太君做八十大寿,给我递了帖子。济宁侯府虽不比从前显赫,但老太君是已故太后的手帕交,最重礼数。我身子有些乏,想让你代我去一趟,也算是正式见见这些老亲故旧。”
济宁侯府?我心思微动。济宁侯如今在礼部领个闲职,家族式微,但其姻亲故旧盘根错节,尤其在老派勋贵中还有些人脉。五皇子的生母出身不高,但其乳母似乎与济宁侯府有些远亲关系……这或许是个观察某些动向的窗口。
“王妃信重,琉璃自当从命。”我柔顺应下,“只是琉璃年轻,怕是有些礼数不周……”
“无妨,”安王妃拍拍我的手,笑容慈和,“你行事稳重,我很放心。让晏儿陪你去,有他在,无人敢轻慢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济宁侯府如今虽不济,但老太君的面子,该给还是要给。去看看也好,有些人家,也该走动走动了。”
我明白王妃的深意,这不仅是礼数,也是安王府对未来世子妃的支持,更是让我有机会去接触和观察那些可能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关系网。
寿宴暗涌:意外的“故人”
济宁侯府老太君的寿宴,果然如王妃所说,来的多是些老派勋贵和清流文臣,气氛比之前安亲王府的寿宴要保守许多,但也更显得规矩森严。
我一身得体而不失华贵的装扮,与楚晏并肩出现时,依然吸引了无数目光。有羡慕,有审视,也有几道隐藏在角落、含义不明的视线。
楚晏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完美未婚夫的角色,举止周到,对我呵护备至,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人挑不出错处。我则温婉含笑,应答得体,将一个备受宠爱的未来世子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席间,我敏锐地注意到,有几道目光似乎格外关注楚晏。其中一道来自一位坐在女宾席末端、衣着素净、气质略带忧郁的年轻妇人。她不时看向楚晏,眼神复杂,似乎包含着追忆、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怨?
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低声对身旁伺候的丫鬟耳语了几句。那丫鬟是楚晏特意拨给我使唤的,机灵通透,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打听回来。
“回郡主,那位是已故抚远将军的遗孀,柳氏。抚远将军五年前战死沙场,柳氏守寡至今,与娘家也不甚亲近,平日深居简出。听闻……她未出阁时,其父曾有意与老安王结亲,只是后来老安王为世子爷定下了别的亲事,便不了了之。”丫鬟声音压得极低。
原来如此。一段无疾而终的“前缘”,或许连楚晏自己都未必清楚细节。这柳氏如今这般情状,倒有几分令人唏嘘,但那双眼睛里的幽怨,在今日这场合,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刻意。
我心中冷笑。五皇子那边果然不肯死心,连这等陈年旧事、边缘人物都能翻出来利用,是想给楚晏添堵,还是想在我心里扎刺?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些。
我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向楚晏递去一个极淡的眼神,指尖几不可查地往柳氏的方向点了点。
楚晏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我的示意。他目光微侧,扫过柳氏,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们并未有任何交流,但默契已然达成。
反击:四两拨千斤
寿宴进行到一半,按照惯例,会有晚辈或亲近之人向老太君献上贺寿节目。柳氏突然起身,声音柔弱却清晰:“老太君寿辰,晚辈无才,唯记得一首旧时小曲,愿抚琴一曲,为老太君贺寿,也……聊表追思亡夫之情。”
她这话一出,席间不少知道抚远将军往事的老人都面露唏嘘。抚琴悼亡,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
柳氏坐到了琴案后,素手拨弦,琴音淙淙流出,初时清越,渐渐转入哀婉,如泣如诉,果然是一首极为缠绵悱恻的思忆之曲。弹到情浓处,她眼角甚至滑落一滴清泪,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楚晏的方向,那哀怨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席间已有轻微的议论声。一些夫人看向我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或玩味。
我安坐不动,仿佛浑然未觉。直到一曲终了,众人礼节性地鼓掌称赞。
柳氏拭泪起身,正要说话。我却先一步站了起来,走到堂中,向老太君盈盈一拜:“老太君,柳夫人琴音感人,令人动容。琉璃不才,见此情景,忽有所感,想借侯府笔墨,为抚远将军这位为国捐躯的英雄,也为我们大周所有忠魂,写几个字,聊表敬意,也为老太君寿辰添一份刚正之气,不知可否?”
我的声音清亮温和,话语间将柳氏的私人哀思,巧妙地拔高到了“敬仰忠魂”、“家国大义”的层面,瞬间格局就不同了。
老太君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孩子!有心了!快,取笔墨来!”
笔墨很快备好。我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挥毫而就。我写的并非柔媚的闺阁小字,而是选择了沉稳劲健的颜体,写下八个大字:
“忠魂不朽,浩气长存。”
笔力虽不及大家,但骨架端正,气势凛然,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坦荡与敬意。
写罢,我亲自将这幅字呈给老太君:“愿以此字,敬献所有为国戍边、马革裹尸的英雄。也愿老太君福寿安康,永享太平。”
“好!写得好!说得好!”老太君显然十分受用,连连夸赞,“安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果然气度不凡!心怀家国,好!”
席间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谁还会再去注意柳氏那点小儿女的幽怨情思?在“忠魂不朽”的大义面前,那点私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站在那里,进退维谷,之前营造的哀婉气氛被我彻底打破,显得尴尬又多余。她偷偷看向楚晏,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中只有欣赏与骄傲,连一丝余光都未分给她。
楚晏适时起身,走到我身边,对老太君和众人道:“琉璃素来敬重英雄,心怀赤诚。今日有感而发,字虽拙朴,心意却真。让诸位见笑了。”
他这话,既是维护我,也是彻底定下了基调——我们夫妇一体,敬重的是为国捐躯的烈士,而非任何暧昧不清的过往。
柳氏最终黯然退下,再未发一言。这场可能酝酿出的风波,被我以“大义”之名,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归途夜话与新的线索
回程的马车上,楚晏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摩挲。
“今日,多谢夫人。”他低声道,眼中带着笑,“为夫差点就被那‘旧日琴音’困住了。”
我靠在他肩上,轻哼一声:“知道就好。下次再有什么‘故人’‘旧曲’,可别指望我次次都这么大方。”
他低笑,将我搂紧了些:“不会有下次。我会让泷飞查清楚,是谁把她推到台前来的。”他语气转冷,“看来,某些人是真觉得我近来脾气太好了。”
“查到又如何?”我抬眼看他,“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不过……”我话锋一转,“今日在席间,我倒是注意到,有几个生面孔,似乎对济宁侯府的一位管事格外留意,眼神交流颇多。其中一人,我曾在你给我看的、可能与‘听风楼’有牵扯的人物画像里,见过类似的轮廓。”
楚晏神色一凛:“当真?可还记得具体特征?”
我细细描述了一番。系统带给我的强化观察力和记忆,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楚晏眼神锐利如刀:“很好。这济宁侯府的水,看来比我们想的要浑。或许,这不仅是冲着我来的旧账,还牵扯到别的……这条线,必须跟下去。”
马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我们依偎在一起,各自思索着。
解决了柳氏这个小小的插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牵扯出了更深的疑云。五皇子残余势力的小动作,“听风楼”可能的渗透,老牌勋贵府邸的不寻常……种种线索,仿佛正在交织成一张更大的网。
但我不再感到忐忑,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冷静。
我握紧了楚晏的手。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终将携手,一起破开这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