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听雪轩听闻市井流言后,楚晏便暗中加紧了布置。流言在凌墨等人的巧妙运作下,虽未完全平息,但很快被更多关于两家联姻乃“天作之合”、“陛下圣明”的正面议论所冲淡,未掀起太大风浪。然而,这背后若隐若现的“幽泉”阴影,却如一根细刺,扎在心头。
大婚三日后,按礼回门。镇国公府自是又一番热闹。父亲萧战见了我,仔细打量一番,见我气色尚佳,眉宇间并无郁色,才豪爽大笑,拍着楚晏的肩膀连声道“好”。母亲穆夫人拉着我说了许久体己话,兄长萧烈则与楚晏在演武场切磋了一番,尽兴而归。回门宴上,觥筹交错,亲情融融,暂时驱散了外界纷扰的阴霾。
回门之后,生活似乎逐渐步入正轨。我以世子妃的身份开始学习打理安王府部分内务,熟悉人情往来。安王妃待我宽厚,悉心指点,王府上下仆从也多是恭敬本分。楚晏则除了处理王府名下产业、参与朝会(他虽未领实职,但有世子身份需定期上朝)外,更多时间投入到了追查“幽泉”和“月痕佩”线索上,时常与凌墨等人密议至深夜。
这夜,楚晏归来较晚,身上带着些许秋夜的寒凉。我放下手中正在看的王府旧年账册,起身为他除去外袍,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有进展吗?”我问,注意到他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楚晏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摇了摇头:“‘幽泉’行事越发隐秘。那日流言源头最终指向的几个赌坊掌柜,前两日竟都‘意外’暴毙,线索断了。至于皇宫秘库失窃那条线,皇城司查了许久,除了那块布料和疑似南疆的机关手法,进展寥寥。莫云铮……”他顿了顿,“自那夜神庙一别后,也再无消息传来,仿佛消失了一般。”
莫云铮的“反正”究竟是真是假,始终是个悬而未决的疑问。他的失踪,更添了一层迷雾。
“不过,倒是有另一件事。”楚晏放下茶盏,神色略显凝重,“我安排在兵部的一位眼线,近日隐约听到些风声,似乎有人在对去岁乃至更早的北境军备记录感兴趣,查问的方式很隐蔽,不像是常规核对。”
北境军备?这让我立刻联想到了之前的流言。看来,对方并未放弃从镇国公府这边寻找突破口,或者说,制造突破口。
“父亲知道吗?”
“已让人递了消息给岳父,国公爷自有分寸。”楚晏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只是,敌暗我明,他们总在这些边角处使力,虽一时难伤筋动骨,却也烦人,且不知何时会酝酿出真正的杀招。我担心……”
他没有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担忧。阴谋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会突然窜出,噬人性命。
夜深人静,楚晏已然熟睡。我枕着他平稳的呼吸,却有些辗转难眠。穿越至今,系统给予的“环境扫描”、“危险感知”等基础功能,多次助我化险为夷,但它更像一个被动的辅助工具。如今,我与楚晏已是夫妻一体,他的安危牵动我心。想到他可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遭遇未知的危险,而我一无所知,便觉心口发紧。
或许……可以尝试问问系统?
我在心中默念:“系统,除了现有的基础功能,是否有办法……对特定目标进行危险预警?比如,当与我绑定……或者说,与我关联极深的人,即将遭遇重大生命危险时,能否提前警示我?”
【指令收到。正在检索相关拓展模块……】
【检索完毕。宿主权限等级符合,能量储备符合。】
【解锁‘羁绊预警’模块(初级)。】
【功能描述:可绑定1-3个与宿主命运紧密关联的个体(需对方自愿或与宿主存在‘生死与共’级别羁绊)。当绑定对象即将遭遇危及生命的重大变故(如刺杀、致命陷阱等)时,系统将根据危险程度、距离远近及能量消耗,提供不同清晰度的预警提示(可能为模糊意象、关键词或简短画面)。预警并非百分百准确,且受能量、距离、干扰等因素影响。】
【注意:初次绑定需消耗一定能量,并可能引起绑定对象短暂不适感(如心悸、恍惚)。是否确认解锁并绑定‘楚晏’?】
果然有!我心下一喜,但随即看到“可能引起短暂不适感”的提示,又有些犹豫。不过,与潜在的致命危险相比,这点不适应该可以接受。楚晏与我,早已是“生死与共”的羁绊。
“确认解锁,并绑定楚晏。”我在心中坚定道。
【‘羁绊预警’模块解锁中……能量扣除……绑定进行中……】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微弱但奇异的暖流自心口蔓延开,同时,身旁熟睡的楚晏似乎无意识地轻蹙了一下眉头,呼吸微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绑定成功。目标:楚晏。当前可绑定名额:2\/3。】
成功了!我松了口气,看着楚晏沉静的睡颜,心中稍安。有了这个预警,至少能在关键时刻多一分把握。
然而,我没想到,预警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绑定成功后的第三日午后。楚晏一早便出门了,说是与几位同样关注北境事务的年轻将领有约,去城西校场观摩新军演练,顺便商议些事情。我则在府中处理些琐事,并着手规划在我和楚晏居住的“澄心院”辟出一间静室,方便我日后研习医术或配药。
约莫申时初(下午三点),我正在书房对着图纸沉吟,忽然,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并非生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我。紧接着,脑海中突兀地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飞扬的尘土、金属刺眼的寒光、一抹迅速掠过的血色、还有……楚晏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侧身格挡的身影!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抓不住,但那份心惊肉跳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是系统预警!楚晏有危险!
“春棠!”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世子妃?”春棠应声而入,被我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快!备车!不,备马!要最快的马!”我语速极快,心脏狂跳,“通知凌墨,立刻带人,随我去城西校场!快!”
“是!”春棠虽不明所以,但见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不敢多问,立刻飞奔出去传令。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预警画面中有尘土、金属寒光、血色,像是在开阔地发生的激烈搏杀。城西校场?那里今日有演练,人员混杂,若有人混在其中或埋伏在侧,确实容易下手。对方是谁?“幽泉”?还是其他因北境军备之事被触动利益的人?
不管是谁,目标直指楚晏!
我换上便于行动的窄袖骑装,将淬毒的银针、袖箭、应急药囊一一佩好。刚冲出院子,凌墨已带着十余名精锐侍卫疾步赶来,人人佩刀,神色凛然。
“世子妃,马已备好!”
“走!”我一刻不敢耽搁,翻身上马,率先冲出王府侧门。凌墨等人紧随其后。
马蹄踏破京城的繁华与平静,风驰电掣般向着城西而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楚晏,你一定要撑住!
系统预警带来的心悸感仍未完全消退,反而随着距离的缩短,似乎有种模糊的指引感,指向城西偏南的方位。那不是主校场的方向,更像是……校场外围的一片小树林和废弃的演武台附近?
“凌墨,分五个人去主校场打听世子下落并报官!其余人,跟我去南边小树林和旧演武台!”我当机立断,调转马头。
“是!”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肃杀感似乎越浓。已能听到隐约的兵刃交击和呼喝声!
我们冲入树林,只见前方废弃的演武台空地上,十数名黑衣蒙面人正围着一人疯狂进攻!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楚晏!他一身玄色劲装已有多处破损,手臂、肩背染血,手中长剑舞动如龙,剑光凌厉,不断将攻来的刀剑格开,击退敌人,但黑衣人人数众多,配合默契,招招狠辣,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地上已倒了三四名黑衣人的尸体,以及两名穿着普通护卫服饰的人——应该是楚晏今日带的随从,已然殉主。
楚晏虽勇,但左腿似乎受了伤,行动间略有凝滞,在围攻下险象环生!
“晏郎!”我肝胆俱裂,厉喝一声,手中早已扣住的银针如同暴雨般向着离楚晏最近的两名黑衣人后颈激射而去!同时,袖箭连发,直奔另外两人的要害!
凌墨等人更是怒吼着冲杀过去:“保护世子!杀!”
突如其来的援兵让黑衣人们阵脚微乱。两名被银针射中后颈的黑衣人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硬,被楚晏抓住机会,一剑封喉!另外两人也被袖箭干扰,被凌墨带人接下。
压力骤减,楚晏精神一振,剑势更猛,与我带来的侍卫里应外合,顿时将黑衣人杀得节节败退。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唿哨一声,剩余几人猛地掷出几枚烟雾弹,顿时浓烟弥漫。
“小心有毒!”我掩住口鼻,系统扫描瞬间开启,锁定烟雾中迅速遁走的几道热源,“左边三个!右边两个!追!”
凌墨带人分头追去。我则冲向楚晏所在的位置。
烟雾稍散,楚晏以剑拄地,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看到我,先是震惊,随即化为浓浓的担忧与后怕:“琉璃!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别说话!”我迅速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左腿一道刀伤颇深,流血不止,肩背手臂还有几处划伤,所幸未伤及筋骨,但失血加上激战,体力消耗极大。我立刻取出金疮药和止血散,撕下自己的衣摆内衬,为他紧急包扎。
“我没事,皮外伤。”楚晏握住我微微发抖的手,目光深深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他显然疑惑我为何能如此精准、及时地找到这里。
“我……”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系统的预警,正斟酌词句,远处传来凌墨的呼声:“世子,世子妃!抓到一个活口,其余皆已服毒自尽!”
楚晏眼神一寒,对我低声道:“此事回去再说。”他强撑着站起身,我连忙扶住他。
被抓的黑衣人已被卸了下巴,防止他咬毒,但眼神死寂,显然抱了必死之心。
“清理现场,将尸体和活口秘密带回王府地牢。”楚晏冷声吩咐,“通知京兆尹和巡防营,就说本世子于城西遇袭,贼人已被击退,毙数人,逃脱数人,请他们协助追查。注意,活口的消息不得泄露。”
“是!”
回王府的路上,我们同乘一车。楚晏靠在我身上,闭目养神,但紧握我的手始终未松。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后怕。
“今日若非你及时赶到……”他声音低哑。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我打断他,心中亦是后怕不已。若非系统预警,后果不堪设想。“倒是你,今日之事实在蹊跷。那些人是冲着你去的,而且计划周密,连你离校场后的路线都算计到了。”
楚晏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演练中途,有人给我递了张纸条,约我去旧演武台,说有关于北境军备疑点的紧要证据。我虽觉可疑,但事关岳父,还是带了两人前去查看,结果便中了埋伏。纸条是假的,那两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是为了护我而死。”
又是北境军备!这分明是针对楚晏,也针对镇国公府的连环计!流言是前奏,刺杀是毒手!
“活口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我道。
楚晏点头,眼神冷峻:“无论如何,这笔账,我记下了。‘幽泉’……或者幕后黑手,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回到王府,自然又是一番惊动。安王与王妃闻讯赶来,见楚晏伤势不轻,又是心疼又是震怒,严令彻查。太医前来诊治,确认伤势虽多但未及根本,好生将养便无大碍,众人这才稍稍放心。
夜深人静,澄心院寝室内,灯火柔和。楚晏服了药,伤口也重新由我仔细清理上药包扎妥当,靠在床头。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床边,目光探究而温柔:“琉璃,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今日如何知晓我遇险,并且如此准确地找到那里?”
我知道这个问题避不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我选择坦白一部分真相:“我……自小似乎对一些即将发生的危险,有种模糊的预感。嫁给你的那夜之后,这种预感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尤其是关于你的。”我斟酌着用词,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午后时分,我突然心慌得厉害,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你被人围攻……就在城西校场南边。我不敢赌,便立刻带人赶去了。”
我没有提及系统,只说是一种玄妙的“预感”。在这个时代,奇人异事并非没有,这样的解释或许更容易被接受。
楚晏静静地听着,没有怀疑,只有深深的心疼与动容。他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所以,你是感应到我有危险,就不顾一切地冲来了……傻琉璃,万一那里埋伏更多,你岂不……”
“没有万一。”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他的温度,“你若有事,我独活又有何意?何况,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他凝视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琉璃,答应我,日后若有感应,定要先确保自身安全,再图救我。你的安危,于我而言,重于一切。”
“彼此彼此。”我在他怀中闷声道。
相拥片刻,楚晏沉声道:“今日之事,与之前流言、北境军备疑点,必是同一势力所为。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我们需要更主动,不能总是被动接招。”
“嗯。”我点头,“那个活口是关键。还有,莫云铮……他若真是‘反正’,或许能提供更多内幕。我们需要找到他,或者,引他现身。”
“我会安排。”楚晏道,“你今日也受惊了,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我们……一起面对。”
危机暂时过去,但暗处的敌人已然亮出獠牙。我与楚晏,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还未及品尝太多甜蜜,便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然而,经过今日生死一线的驰援与坦诚,我们之间的羁绊与信任,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牢固。
同舟共济,并非只是誓言,而是早已融入血脉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