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行动便如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楚晏通过“暗刃”的渠道,巧妙地将一则“流言”散播出去,内容直指城南枯柳巷一带近日有来历不明的南疆商队活动,行踪诡秘,且与某些京城权贵府邸的下人有不清不楚的接触。这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点出了济宁侯府某个管事的名号,却又似是而非,让人抓不住源头。
与此同时,我通过苏婉清,向她那位在刑部任主事的父亲,透露了一点“闺中听闻”——曾听某位夫人提起,济宁侯府管事娘子赵氏,近来用度奢华,且对南疆香药颇为热衷,言语间似有炫耀其夫能耐之意。苏主事是个谨慎人,得了女儿转述的“闲话”,自然会留个心眼。
流言如风,很快便吹到了有心人耳中。那位之前弹劾过楚晏的王御史,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暗中派人开始打听枯柳巷和济宁侯府。
而楚晏,则亲自部署了对枯柳巷的监控和“引导”。他并没有强攻,而是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同时故意露出几个看似疏忽的“破绽”,让据点里的人察觉到被监视,却又无法确定监视者的身份和意图。
压力之下,枯柳巷内果然有了动作。第三日深夜,两辆看似普通的运菜车从巷内驶出,但车厢沉重,车轮压痕极深。
“跟上,保持距离,看他们去哪里。”楚晏亲自坐镇指挥。
车辆并未驶向城门,反而在城内绕了几圈后,拐进了城西一片相对混乱的平民区,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旧货栈后门。几个人影迅速卸货,将几只沉重的木箱搬进货栈。
“就是现在。”楚晏眼中寒光一闪。
他没有直接抓人,而是命人火速通知了京兆尹衙门和巡防营,声称接到匿名线报,此货栈可能藏匿贼赃或违禁之物。京兆尹不敢怠慢,立刻点齐人马,会同巡防营士兵,浩浩荡荡直奔货栈。
搜查的结果“令人震惊”——货栈内不仅藏有少量私自铸造的兵器、甲胄部件,更在一个隐秘的地窖里,发现了不少贴着南疆文标签的药材、香料,其中一些,经随行而来的太医署吏员辨认,确认含有与之前七皇子宇文赫病症疑似有关的“幻心草”成分!此外,还有几封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提及“京中贵主”、“大事可期”的密信,以及……一枚不慎遗落在角落的、造型独特的墨玉扳指!
人赃并获!
货栈的掌柜和几名伙计当场被锁拿。京兆尹意识到事情重大,立刻封锁现场,急报宫中。
皇帝闻讯,勃然大怒。私藏兵器已是重罪,牵涉南疆毒物、可能与皇子暴毙有关,更是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他当即下令,由刑部、大理寺、皇城司三司会审,严查此案,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那枚墨玉扳指,成了最关键的物证。刑部画影图形,秘密追查。而早已知晓此物特征的“暗刃”,则在暗中引导着调查方向。
五皇子宇文瑾的府邸。
宇文瑾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面色看似平静,但指尖的微颤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枯柳巷暴露,货栈被抄,墨玉扳指遗落……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让他嗅到了浓烈的阴谋气息。
“先生呢?联系上了吗?”他沉声问心腹。
“回殿下,先生……自那日离开赵管事处后,便再未出现在约定地点。我们的人去秘密联络点看了,已有撤离的痕迹。”心腹声音艰涩。
宇文瑾手一抖,玉杯差点脱手。“听风楼”的人,竟然在这关键时刻悄无声息地撤了?是预感到了危险,还是……根本就是他们与楚晏勾结,反过来摆了自己一道?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每一步都被人算准。
“殿下,现在怎么办?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开始暗中调查与济宁侯府有过来往的人员了,赵管事恐怕……”心腹担忧道。
宇文瑾眼神阴鸷:“赵成(赵管事)不能留了。他知道得太多。还有他那个多嘴的婆娘……处理干净,做成意外。”
“是!”
然而,宇文瑾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赵管事在得知货栈出事、墨玉扳指暴露后,惊恐万分,试图带着细软和家人逃出京城,却在城门口被“恰好”加强盘查的巡防营官兵拦下。而他妻子赵氏,在得知丈夫被捕、又接连遭遇几次“意外”惊吓后,精神濒临崩溃,被楚晏安排的人“保护”了起来。
在刑部大牢里,面对铁证和妻儿可能遭遇不测的威胁,赵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涕泪横流地招供,承认自己受五皇子宇文瑾指使,利用济宁侯府的渠道,为枯柳巷据点提供掩护和物资转运,那些南疆来的“香料药材”也是经他之手流入。但他坚称自己不知道那些东西具体用途,更不清楚与七皇子之死有关,只说是五皇子需要用来“结交一些特殊的朋友”。
至于那枚墨玉扳指的主人,赵成只知道对方是五皇子极为看重的“贵客”,被称为“先生”,来自一个神秘的“商号”,其他一概不知。
三司会审的公堂上。
当赵成的供词被呈上,矛头直指五皇子宇文瑾时,朝野震动。
宇文瑾自然矢口否认,反斥赵成诬陷,是受真正幕后黑手指使,离间天家骨肉。他再次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蒙受冤屈的模样,甚至当庭落泪,诉说兄弟情深,绝无可能谋害七皇兄。
朝堂之上,再次分为两派,争论不休。支持宇文瑾的官员咬定这是安王府和镇国公府的陷害,证据链存在疑点;而楚晏一派则要求严查到底,肃清朝廷。
皇帝高坐龙椅,看着下方吵成一团的臣子,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心中自然有疑,宇文瑾最近的活跃和暗中动作,他并非一无所知。但宇文赫的死,是否真是宇文瑾所为?还是有人一石二鸟?那神秘的“先生”和“听风楼”,又是什么来头?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压下了所有争论。
他看向宇文瑾,眼神复杂:“瑾儿,赵成指认于你,你作何解释?”
宇文瑾扑通跪下,以头抢地:“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儿臣与七皇兄虽非一母同胞,但自幼一同长大,岂会行此禽兽不如之事?此必是有人见儿臣近日为皇兄之死悲恸陈情,触及某些人痛处,故设此毒计构陷儿臣!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彻查诬告之人!” 他将矛头再次暗暗指向楚晏。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又转向一直沉稳立于一旁的楚晏:“安王世子,此事,你怎么看?”
楚晏出列,恭敬行礼,声音清晰冷静:“陛下,七皇子殿下薨逝,举朝悲恸。如今既有线索指向南疆毒物与某些暗中势力,无论涉及何人,都应一查到底,方能告慰殿下在天之灵,亦能肃清朝廷隐患。至于五皇子殿下是否牵涉其中,臣相信陛下圣明,三法司公正,定能查明真相,不使一人蒙冤,亦不使一人漏网。”
他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将压力和责任完全推给了皇帝和三法司,同时强调了“南疆毒物”和“暗中势力”这两个关键点,引导着调查方向。
皇帝深深看了楚晏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看似悲愤实则眼神闪烁的宇文瑾,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此案疑点重重,牵连甚广。”皇帝缓缓道,“着令三法司继续深入调查,尤其是南疆毒物来源、墨玉扳指主人身份,以及……所有可能与‘听风楼’有关的线索!五皇子宇文瑾,涉嫌疑重大,即日起,禁足府中,无朕手谕,不得出入,亦不得与外界随意联络!一应待遇,暂行削减。待案情查明,再行论处!”
这不是圈禁,但已是极为严厉的处罚和信号。
宇文瑾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他知道,自己多年的隐忍和谋划,恐怕要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了。他猛地抬头,望向楚晏,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楚晏坦然回视,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
退朝后,楚晏与我并肩走出宫门。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身上,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暂时告一段落了。”楚晏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宇文瑾被禁足,势力被打散,短期内难有作为。‘听风楼’的人被迫撤离,也算断了他们一臂。”
“但‘先生’跑了,‘幽泉’依然神秘。”我提醒道,并未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我知道。”楚晏握紧我的手,“所以,这远未结束。不过,至少我们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陛下对宇文瑾已生疑心,对南疆和‘听风楼’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主动去探寻那‘幽泉’之秘了。”
我回握住他,点了点头。扳倒一个皇子,只是漫长斗争中的一步。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更深、更暗的迷雾之后。
但无论如何,我们携手闯过了这一关。前路依然艰险,可并肩之人,信心愈坚。
皇宫的朱红高墙在身后渐渐远去,而属于我们的征途,正通向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