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那抹灰白色的天光,如同利剑,刺破了福州城最后的黑暗,也宣告了宵禁的终结。
“轰隆——”
几乎就在天光亮起的同时,城中各处的坊门,传来了沉重的开启声。
李逸背着向问天,站在那片狼藉的墙洞前。
扑面而来的,是穷巷独有的,混杂了腐烂、潮气与廉价煤烟的浓烈气味。
“这……这是什么味道。”令狐冲捂住了口鼻,他刚恢复一些的血气,又被这股味道冲得一阵翻腾。
“是人间的味道。”李逸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他背着向问天,第一个,也是最坚定地,踏入了这条福州城最底层的巷弄。
这里与三坊七巷,宛若两个世界。
没有青石板路,只有泥泞和污水的坑洼。
两侧的房屋,与其说是“房”,不如说是用破木板和烂泥,互相挤压、支撑着,才勉强没有倒塌的棚户。
天色刚亮,一些房门便已“吱呀”推开。
有衣衫褴褛的苦力,睡眼惺忪地走出。
有面黄肌瘦的妇人,端着木盆,泼出污浊的脏水。
他们的出现,如同一群闯入蚁穴的异类。
那些早起的穷苦百姓,看到他们四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便露出了麻木、警惕,甚至是一丝贪婪。
“李师弟。”令狐冲强撑着身体,握住了剑柄,“我感觉……这里的目光,比隔壁的伏兵,还让人不自在。”
“因为我们不属于这里。”
李逸低声道。他没有停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转入了另一条更狭窄的岔路。
“而且,真正的麻烦,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当——当——当——”
福州府衙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鸣锣声!
紧接着,是无数兵丁、衙役,那中气十足的呼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府尊有令!全城大索!”
“挨家挨户,不得错漏!窝藏逃犯者,满门抄斩!”
“开门!开门!官府查人!”
穷巷,瞬间炸开了锅!
鸡飞狗跳,孩童的哭喊,妇人的尖叫,还有衙役粗暴的踹门声,汇成了一片。
白天的搜查,比黑夜的戒严,来得更猛烈,更不讲道理!
“他们从外围,往中心搜!”李逸的气感,清晰地捕捉到了搜查网的动向,“我们必须在他们合围前,找到一个地方!”
“去哪?”任盈盈急道,“这里的房子,一脚就能踹开!”
“没错,所以,我们不能进房子。”
李逸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片混乱的区域。
“轰!”
一队衙役,踹开了他们刚刚路过的那家棚户,将那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粗暴地推倒在地。
“往哪跑?!”
另一队官兵,已经堵住了巷子口!
“这边!”
李逸猛地一拉令狐冲,四人闪身,躲进了一个堆满破烂杂物的死胡同。
这里,是两条棚户区的夹缝,堆满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垃圾、破瓦罐和发霉的草料。
“堵住巷口的官兵,在盘查。”
“搜查的衙役,正在一间间地搜过来。”
“我们被堵死了。”
令狐冲拄着撬棍,靠在墙上,一脸绝望。
“不,还没死。”
李逸的目光,落在了那堆半人高的垃圾堆上。
“令狐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你在哪里吗?”
令狐冲一愣。
“思过崖山洞?”
“不。”李逸摇头,“是华山脚下,那个乞丐窝。”
令狐冲瞬间明白了李逸的意思,他的脸,比刚才更白了:“师弟,你……你不会是想……”
“最脏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李逸没有废话,他走上前,一把将向问天,平放在了那堆最厚、最臭的烂草堆后面。
“盈盈,你和令狐师兄,并排躺下。”
“什么?”任盈盈也呆住了。
“躺下!”李逸低喝,“用这些破布和烂草,把我们四个全部盖住!”
“衙役搜查,只会用刀尖,去戳那些可疑的箱柜。他们绝不会用手来翻这种沤了不知多少年的垃圾堆!”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任盈盈咬着牙,扶着令狐冲,两人在向问天身边,并排躺下。
李逸将那根撬棍,塞到了垃圾堆的最深处。
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破麻袋、烂草席、混合着污泥的垃圾,一层层堆在了四人的身上。
“屏息。”
李逸最后说了一句,用一块破草席,盖住了自己的脸。
“嗒、嗒、嗒……”
沉重的军靴,踩踏着泥水,走进了这条死胡同。
“头儿,这……这是个死胡同。”
“死胡同,也要搜!”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万一就藏在这呢!拿刀,给我捅!”
“是!”
四人躺在冰冷恶臭的垃圾堆下一动不动。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刀尖划过木板的声音。
能听到衙役不耐烦地踢翻瓦罐的声音。
“噗嗤!”
一柄长刀,猛地扎穿了李逸身旁的一只破麻袋,刀尖距离他的肋骨,不足三寸!
李逸的心,跳如擂鼓,但他全身的肌肉,都强行放松,如同一个死人。
“妈的,真臭!”
“头儿,这堆垃圾,都……都快生蛆了,能藏人?”
那个领头的衙役,似乎也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晦气!”
他啐了一口唾沫。
“仔细看看墙,看看有没有暗门!搜仔细点!”
“是!”
时间仿佛停止了。
李逸四人,就在这片恶臭的“坟墓”中,听着搜查队,在他们“坟头”,一寸寸地敲打,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