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堂的门,一关便是半月。
这半月里,华山之上,风声鹤唳。
岳不群的威严,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弟子的心头。
曾经洒脱不羁的华山,彻底变成了一座纪律森严的军营。
而李逸,则仿佛真的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
除了岳灵珊会每日雷打不动地前来送饭,这里,再无访客。
这一日,天色正好。
李逸正在堂内,闭目调息。
他手中的紫电神剑,横放于膝上,剑身之上,一缕缕微不可察的紫金二色气流,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地吞吐、流转,人与剑,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
忽然,他的眼皮,微微一动。
一股驳杂、混乱,却又不算邪恶的气息,正以一种极为吵闹的方式,从山下而来。
“咦?”李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
华山,山门前。
六个长相奇特,装束怪异的身影,正吵吵嚷嚷地,与守山弟子推搡在一起。
这六人,有的高瘦如竹竿,有的矮胖如冬瓜,有的手长过膝,有的脑袋奇大。
他们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也令人头痛无比的——桃谷六仙!
“让开让开!你这小娃娃,挡着你六位爷爷的路了!”桃根仙推开一名弟子,嚷嚷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听说你们华山出了个天下第一高手,叫什么……李逸的!我们要跟他比比,谁的屁股更翘!”桃实仙跟着起哄。
“不对不对!是比谁的剑更快!”桃花仙反驳道。
“是比谁更能喝酒!”桃叶仙补充。
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作一团,守山的弟子们被他们这番胡搅蛮缠,搞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就在这乱作一团之际,一个无奈的声音传来。
“六位前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令狐冲闻讯赶来,看着眼前这六个活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桃谷六仙见到令狐冲,眼睛顿时一亮。
“咦!这个小子看着顺眼!”
“对对对,比刚才那几个木头疙瘩有趣多了!”
他们六人瞬间便围了上来,将令狐冲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令狐冲被他们吵得头晕脑胀,却又不好发作。
他知道这六人虽然行事颠三倒四,但武功奇高,且并非大奸大恶之辈。
无奈之下,他只得连哄带骗,将他们引至后山一处僻静的所在,想着先稳住他们再说。
“六位前辈,远道而来,想必是渴了。晚辈这里,恰好还有一壶薄酒,不成敬意。”令狐冲从怀中摸出私藏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这本是他的一番好意,却不知,正中了他人的下怀。
就在桃谷六仙欢呼着抢过酒葫芦,准备痛饮之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骤然响起。
“令狐冲!你好大的胆子!”
劳德诺带着一队“纠察队”弟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指着令狐冲,厉声喝道:“掌门三令五申,华山禁绝饮酒!你竟敢公然违抗门规,还私自引来这等不三不四、形同鬼魅的江湖匪徒!你将我华山派的清誉,置于何地?!”
他身后的一众弟子,也纷纷拔出长剑,将令狐冲与桃谷六仙,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桃谷六仙哪里受过这个气,当场就要发作。
令狐冲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
……
正气堂内,灯火通明。
气氛,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冬。
岳不群端坐于掌门之位,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堂下,令狐冲单膝跪地,低着头,身形笔直。
桃谷六仙则被宁中则好说歹说,暂时劝到了一旁,但依旧是叽叽喳喳,满脸不忿。
“令狐冲。”许久的沉默之后,岳不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令狐冲的回答,铿锵有力,“弟子不该私藏酒水,违抗门规。但桃谷六仙并非匪徒,他们只是……”
“住口!”岳不群猛地一拍扶手,打断了他,“事到如今,你还敢为这六个妖人辩解?!你看看他们,言语疯癫,举止怪异,哪里有半分名门正派的样子?你与这等人厮混,传了出去,江湖同道会如何看我华山?会如何看我这个五岳派的掌门?!”
他站起身,走到令狐冲面前,脸上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我华山派,如今正值鼎盛之时,万众瞩目,行事更该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你身为首徒,却屡教不改,恣意妄为!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了他的判决。
“来人!”
“弟子在!”劳德诺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将逆徒令狐冲,押往戒律崖!废去其首徒之位,每日鞭笞三十,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废去首徒之位!每日鞭笞三十!
这已经不是惩罚,这是足以将一个天才彻底毁掉的酷刑!
“师兄不可!”宁中则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求情。
“爹爹!”岳灵珊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谁再求情,与他同罪!”岳不群的声音,冰冷决绝。
令狐冲惨然一笑,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冷酷的背影,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岳不群,行了最后一个弟子礼。
而后,他解下腰间的长剑,双手奉上。
“弟子令狐冲,领罚。”
说罢,他昂首挺胸,在一众师弟师妹们或惊骇、或不忍、或同情的目光中,被两名纠察队弟子,“押”着走向了那通往戒律崖的,冰冷的山路。
……
清风堂内。
李逸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深处,一片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能清晰地“听”到,正气堂内发生的一切。
能“听”到岳不群那冠冕堂皇的训斥,能“听”到令狐冲那倔强不屈的领罚,能“听”到岳灵珊那压抑不住的哭泣。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走到那柄斜靠在墙角的紫电神剑旁,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了那冰冷的剑身,将其,一寸一寸地,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嗡……”
紫色的剑身,在昏暗的堂内,散发出妖异而又令人心悸的光。
剑鸣声,低沉,压抑,仿佛有无尽的风雷,正在其中酝酿。
李逸看着手中的神剑,轻声自语。
“这把剑,关在鞘里太久了。”
“是时候,出去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