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堂,坐落于华山派后山一处僻静的角落,是华山派的藏书之所。
说得好听是藏书阁,实则更像一个被遗忘的仓库。堂内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霉味。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杂役弟子,鲜有人会踏足此地。
但对李逸而言,这里,是天堂。
他的人生,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规律。
每日清晨,他会先在清风堂后的小院中,迎着朝阳,修炼一个时辰的《混元一气功》。
在“气感敏锐”天赋的加持下,他吸收天地元气的效率一日千里。
那原本只有涓涓细流的内力,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已汇聚成了奔腾不息的小溪,在他的奇经八脉中,按照一种玄奥的轨迹,周而复始地运转,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精神。
修炼完毕,他便开始他份内的工作——整理典籍。
岳不君的本意,是想用这种枯燥的抄录工作,来磨损他的锐气,让他变得安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正合了李逸的心意。
李逸抄录得一丝不苟,字迹工整。但在抄录的同时,他的大脑,却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典籍中的知识。
华山派数百年传承,藏书虽算不上浩如烟海,却也包罗万象。
他看的,不仅仅是武学典籍。
他从《五岳图志》中,了解这个世界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
他从《江湖轶闻录》里,窥探数百年来武林中的恩怨情仇,兴衰更迭。
他从《百草经解》中,学习辨识各种草药,了解其药性毒理。
他甚至连一些前人留下的游记、杂谈都不放过。
这些看似与武功无关的知识,却像无数条涓涓细流,汇入了他名为“独孤九剑”的汪洋大海之中。
独孤九剑,破尽天下万法。但若连天下万法为何物都不知,又谈何去“破”?
当他从一本剑谱中,了解到某个早已失传的门派,其剑法特点是喜走偏锋,专攻人体左侧三路要害时,他脑海中的“破剑式”便会自动进行推演,瞬间生出十几种专门克制此路剑法的变化。
当他从一本毒经里,看到一种名为“牵机之毒”的暗器淬毒手法,知其毒发特点是先麻痹手足,再攻心脉时,他的“破箭式”便有了应对之法——在中毒的瞬间,当以最快速度,一剑刺向自己臂上的“曲池穴”,以真气封锁经脉,延缓毒发。
他的剑,依旧藏在鞘中,从未出鞘。
但他的剑意,却在这书山卷海之中,变得日渐广博,日渐深邃。
这一日,李逸正在整理一堆积满了灰尘的故纸堆。那似乎是某位前代长老的手札,字迹潦草,内容也杂乱无章,大多是些日常琐事。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手札中的一段话,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魔教十长老围攻华山,余奉掌门之命,率精锐弟子,与衡山、泰山两派同道,合击其左翼。然战事一起,衡山刘师兄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泰山天门道长更是心怀叵测,竟故意卖出破绽,引魔教妖人冲击我华山阵脚,险些酿成大祸!五岳同盟,呵,同气连枝?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若非风师叔祖剑法通神,一人一剑,连败魔教三大长老,稳住阵脚,今日之华山,恐已不复存在……”
“……战后,掌门师兄提及合并五岳,共抗魔教之议。此议一出,嵩山左盟主第一个响应,然其言辞之间,皆以五岳领袖自居,野心昭然若揭。各派掌门,更是各怀鬼胎,互相算计。一场结盟大议,最终竟成了分赃大会。可悲,可叹!我五岳剑派,若依旧如此内耗,他日魔教卷土重来,又当如何抵挡?”
这段话,写得悲愤交加,力透纸背。
李逸拿着这卷手札,久久不语。
他仿佛透过这泛黄的纸张,看到了数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刀光剑影,看到了所谓的“名门正派”之间,那赤裸裸的勾心斗角与自相残杀。
他也终于明白了,岳不群那合并五岳的执念,从何而来。那并非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华山派数代人的夙愿,也是隐藏在“五岳联盟”这个光鲜外表下,最深沉的暗流。
“左冷禅想吞并四派,岳不群也想……只不过,左冷禅用的是霸道,而岳不群,用的是王道,或者说……伪道。”
李逸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将手札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心中对这个江湖的认知,又深刻了一层。
这里没有绝对的正,也没有绝对的邪。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和在利益驱使下,不断上演的人性悲喜剧。
而他,既然身处这棋局之中,便不能再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自居。他必须成为一个棋手。
一个手握最锋利之剑的棋手。
就在他沉思之际,清风堂外,传来了几个年轻弟子的说笑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林师弟的‘有凤来仪’,已经练得有掌门七分火候了!真是天纵奇才啊!”
“可不是嘛,小师妹现在整天都陪着林师弟练剑,我看啊,咱们的大师兄,这次是真的要伤心了。”
“唉,谁说不是呢。不过林师弟练功也确实刻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比我们谁都勤奋。掌门和师娘,现在都把他当宝一样。”
声音渐渐远去。
李逸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辟邪剑法,果然开始显露它的威力了。
岳不群,左冷禅,林平之,任我行……这些即将搅动武林风云的人物,已经纷纷登上了舞台。
而他自己,则在这无人问津的清风堂内,悄无声息地,磨砺着自己手中那柄,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利剑。
他重新拿起一卷经文,开始抄录。
落笔,平稳而有力。
江湖的风,已经起了。
但他不急,他还有时间。
他要等到那风,最狂烈的时候,再一剑,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