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内,气氛压抑。
所有的华山弟子,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掌门座上的,冰冷的气场。
岳不群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目光幽深,如同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看任何人,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令狐冲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当李逸的身影,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去哪儿了?”
岳不群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喜怒。
但宁中则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担忧。
李逸仿佛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脸上依旧挂着那丝淡然的微笑,对着岳不群一抱拳,回答道:“回师父,弟子刚才腹中饥饿,便去渡口旁寻了个食摊,吃了碗阳春面。”
“阳春面?”岳不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这风陵渡的阳春面,味道很不错。竟让你吃了这么久。”
“确实不错。”李逸拉开一张椅子,在岳不群的对面坐了下来,毫不避讳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面汤鲜美,面条劲道。最难得的,是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吹箫人。他的箫声,让这碗面,都变得更有味道了。”
这番话,看似是在回答岳不群的问题,实则,却是一种不卑不亢的试探与回应。
他在告诉岳不群——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若想知道,可以问。
但若想用这种方式来审问我,恕难奉陪。
师徒二人,隔着一张八仙桌,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锋。
一个,是老谋深算,掌控欲极强的一代枭雄。
另一个,是锋芒内敛,却早已洞悉一切的绝代剑客。
他们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师徒面纱,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撕开。
“有趣的吹箫人?”岳不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为师倒是有些好奇了。是何等人物,能让我华山派的大英雄,都觉得有趣?”
“一个游戏风尘的江湖散人罢了。”李逸端起桌上的茶壶,先是为岳不群斟满了一杯,而后才为自己倒上,动作从容不迫,“他的箫声很特别,晚辈一时好奇,便与他多聊了几句,探讨了一下音律之道,倒是让师父和师娘久等了,是弟子的不是。”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找得无懈可击。
岳不群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与破绽。
但他失望了。
李逸的眼神,清澈、坦荡,仿佛真的只是遇到了一个有趣的陌生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岳不群终于缓缓地,收回了那审视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压不住这个徒弟了。
从嵩山封禅台,李逸一剑废掉左冷禅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已经发生了逆转。
他这个“五岳派掌门”,不过是李逸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一个用来稳定局势的傀儡。
而真正的权力,那份足以让天下英雄都为之折腰的“威”,却牢牢地掌握在眼前这个看似恭顺的弟子手中。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岳不群的心底,让他寝食难安。
“罢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一同饮下,“时辰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启程,争取三日之内,返回华山。”
他站起身,一拂袖袍,转身便向着楼上的客房走去。
那背影,竟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萧索与孤寂。
宁中则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安坐如山的李逸,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与无奈。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也跟着上了楼。
一场无形的风暴,就这么暂时平息了。
令狐冲、陆大有等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师兄,你……”令狐冲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他虽然生性洒脱,却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师父对李逸那不同寻常的态度。
“没事。”李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师父只是当了五岳派掌门,压力太大,心情不好罢了。走,喝酒去。”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拉着令狐冲和陆大有,自顾自地叫来酒菜,开始划拳行令,谈天说地。
岳灵珊和林平之也围了过来,很快,这一桌的气氛,便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客栈二楼的栏杆处,一道阴冷的目光,正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谈笑风生的身影。
是二弟子,劳德诺。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小的竹管。
他将竹管凑到嘴边,模仿着夜枭的叫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短促的鸣叫。
片刻之后,客栈的后院,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蜡丸。
蜡丸之内,只有一行小字:
“剑已出鞘,其锋过甚,恐难掌控。速谋,除之。”
夜,深沉如水。
一场针对李逸的,更为阴险,也更为致命的杀局,已经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