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心不在焉的气息。
赵小宝托着腮,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许太傅要求他温习的《治河疏要》,眼神却飘忽不定,时不时还叹口气。
昨晚出宫的新鲜劲和对新cp的兴奋感过去后,早朝被“停权”的憋屈,以及如何实现“运河cp”助攻计划的现实难题,又涌上心头,让他对眼前这些枯燥的水利典籍完全提不起兴趣。
许太傅消息灵通,昨日早朝上那场“礼法风暴”以及太后的最终裁决,他早就听说了。
见小皇帝又是一声叹息,许太傅放下手中的戒尺(更多是象征意义),缓步走到书案前,声音温和地开口:
“皇上,可是还在为昨日之事烦忧?”
赵小宝蔫蔫地抬眼看了太傅一眼,没精打采:
“太傅您都知道了啊……”
许太傅微微一笑:
“皇上年纪尚小,初临朝堂,难免会遇到些挫折,见识些不同的声音。此乃常事,皇上不必过于气馁。为君之道,亦在于从挫折中学习,在纷争中明辨。”
这话算是标准的老师安慰(兼教育)学生,没什么新意,但态度是温和的。
赵小宝却摇了摇头,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烦恼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情:
“太傅有所不知!朕……我不是在为被停权的事烦恼(才怪),朕是在为我的……呃,朕的子民烦恼呢!”
他差点把“我的cp”脱口而出,赶紧刹住车,换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哦?”
许太傅来了兴趣,顺势问道,“皇上心系百姓,乃社稷之福。不知皇上为何事烦忧?老臣愿为皇上分忧一二。”
见太傅愿意听,赵小宝立刻坐直了些,来了精神:
“太傅,您可知晓,近来京杭大运河上游水患频发,导致下游河道淤塞,漕运受阻,物价上涨,沿河百姓生计艰难?”
许太傅点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
“此事老臣略有耳闻。工部与河道衙门似乎已在商讨对策,只是水患治理非一日之功,牵涉甚广,进展缓慢。”
他心里有些诧异,小皇帝平日里对这类具体政务并不上心,今日怎么突然关注起运河来了?
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赵小宝接着道,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急切:
“朕……我昨日……呃,我是说,我通过一些途径,发现了两位对此事极有帮助的人才!朕觉得,若是让他二人合力,定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件好事啊!”
许太傅眼睛一亮,他虽重礼法,但也并非迂腐不化之人,若能真正解决水患漕运难题,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
“皇上既有识人之明,发现贤才,何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大胆启用呢?敢问皇上,这两位能人是谁?现在何处任职?”
“这个嘛……”
赵小宝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刚才那点得意劲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苦恼和郁闷。
“问题就在这里!这两个人……都是白身!一个是在码头打抱不平的侠女,叫柳青青;另一个是埋头研究水利的书生,叫文澜。他们没有什么功名,也没有什么官职……”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
“母后和朝中那些大臣,尤其是礼部的人,肯定会反对的!他们一定会说,启用白身、女子干预外事、不合祖宗礼法、乱了朝廷章程……就像昨天他们说朕的那些‘非常之举’一样!”
想到昨天被“礼法”大军围攻的无力感,赵小宝就觉得胸口发堵。
他明明觉得柳青青和文澜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拍档,可这该死的“规矩”就像一堵厚墙,挡在了前面。
许太傅听了,沉吟片刻。
他理解皇帝的顾虑,这确实是现实难题。
启用无官无职、尤其是还有女子参与的“民间组合”去干预国家漕运大事,在那些守旧派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比皇帝之前的“拉郎配”更严重。
但他看着小皇帝那苦恼又带着不甘的眼神,想起皇帝虽然时常胡闹,但心性纯良,昨日关注水患民生也并非坏事。
或许……这是个契机?
许太傅缓缓道:“皇上,臣以为,礼法固不可轻废,然事急可从权,才显亦可破格。”
“昔日姜尚垂钓,孔明躬耕,皆布衣而致卿相,所为者,才也。”
“皇上既认定此二人能解漕运之困,何不先设法验证其才?若有实绩,再论其他,阻力或可小些。”
他这是在委婉地鼓励皇帝:别管那些老古董怎么说,你先相信自己的判断,想办法让这两个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只要有真本事、干出成绩,到时候再谈规矩,话语权就不一样了。
赵小宝听着,眼睛慢慢又亮了起来:
“太傅的意思是……让我放手去做?先让他们试试?”
“皇上应当相信自己的判断。”
许太傅肯定地点点头,“为君者,需有识人之明,更需有用人之胆。若只因规矩所限,便让贤才埋没,让难题无解,亦非明君所为。当然,行事需有章法,避免授人以柄。”
他既鼓励,也提醒要讲究策略。
赵小宝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腾地站起来,小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太傅您说得对!我不能因为怕被说,就放着人才和问题不管!我这就去找皇叔!跟他说说这事,他一定有办法!”
他现在潜意识里觉得,皇叔已经是个给力的“靠山”和“执行者”。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御书房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不用找了,我来了。”
只见摄政王赵擎,一身墨色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显然已经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听到了师生的部分对话。
赵小宝一看到皇叔,先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毕竟昨天刚犯了私自出宫的大错,怕被皇叔知道。
但随即,他想起自己“为民请命”(实为cp助攻)的正当事由,以及刚刚被太傅鼓励起来的勇气,立刻又挺起了小胸脯。
他嘴巴一扁,学着昨天“卖惨”的架势,但这次多了几分真实的委屈,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向摄政王,一副“皇叔你看我被人欺负了还不快来帮我”的表情。
许太傅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王爷。”
赵擎对许太傅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家侄子身上。
看着小皇帝那副“求做主”的小模样,再看看他眼底那点因为发现“人才”而燃起的小火苗,赵擎心里那点火气和无奈,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这小子总算知道干点正事(虽然动机可疑)”和“又得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感觉。
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给了赵小宝一个“稍安勿躁,本王知道了”的安抚眼神。
看来,关于码头地痞、水利书生,以及那个“打抱不平的侠女”的事情,他得好好跟这个小家伙,以及他新发现的“人才”,聊一聊了。
当然,私自出宫的事,也必须严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