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夜已深沉。
鎏金蟠龙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将寝殿照得温暖而静谧。
赵小宝躺在宽大柔软的龙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瞪着眼睛望着头顶绣着五爪金龙的帐幔,脑海里像是开了个走马灯,反复回放着白天(夜晚)出宫后的点点滴滴。
这可是他穿越成小皇帝这么久以来,头一回真真正正地踏出那四四方方的宫墙,头一回亲身接触到这个书本之外、奏折之外、朝堂之外鲜活生动的世界!
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扑通扑通直跳,混杂着一种奇妙的兴奋感。
【原来宫外的街道那么宽,铺着青石板,走起来和宫里的汉白玉感觉不一样!】
【原来西市那么热闹,人挤人,各种叫卖声混在一起,比宫里安静肃穆的气氛有趣多了!】
【原来糖葫芦真的那么甜那么脆,烧饼带着芝麻和面香……】
当然,还有那碗让他毕生难忘(心理阴影面积巨大)的豆汁。
这些新鲜的感官刺激,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宫廷规矩和皇帝身份压抑已久的、属于现代灵魂的那部分好奇与渴望。
他觉得又兴奋,又有点莫名的怅然——原来真正的“人间”,是这样的啊。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运河码头,定格在两个身影上。
柳青青手持竹篙,英姿飒爽地教训地痞,那利落的身手、明亮的眼神、爽朗的笑容,简直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而文澜蹲在岸边,对着水流和闸口埋头苦算,那专注的神情、清瘦却挺拔的背影,还有谈及水利时眼中闪过的光芒,又像极了那些心怀天下却暂时困顿的技术型人才。
【最主要的是……】
赵小宝忍不住在被窝里打了个滚,把脸埋在柔软的锦被里,无声地嘿嘿笑起来。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cp感,都快溢出屏幕(脑海)了!】
【一个动若脱兔,一个静如处子;一个解决外部麻烦,一个钻研内部技术;一个豪爽明快,一个温和内敛……这互补性!】
【这宿命感!太好磕了!比话本子里写的还带劲!】
他觉得自己的“cp收藏夹”里又添了一对潜力巨大的“珍藏版”。
虽然今天只是匆匆一面,但赵小宝已经自动脑补了他们未来并肩解决运河难题、共同对抗恶势力、最终在夕阳下的码头互诉衷肠(他脑补的)的八百种剧情了。
【得想个办法帮帮他们!】
他暗自下定决心,【地痞要收拾,水利方案要推广,这样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发展感情嘛!嗯,明天就找机会跟皇叔说!】
带着对新cp的美好憧憬和对宫外世界的新奇回味,赵小宝终于抵挡不住困意,嘴角挂着满足和一丝猥琐的笑容,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夜风透过半开的轩窗吹入,带着初夏夜晚的微凉,却吹不散书案后男人眉宇间的凝重。
赵擎刚刚送走女真国派来的信使,商谈了一些关于双方合作开采边境矿产的细节问题,总算初步敲定。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正准备稍事休息,贴身侍卫便悄无声息地呈上了一封密信。
信是慕容秋用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
赵擎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清秀却有力的字迹。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捏着信纸的手指也不自觉收紧。
信中,慕容秋先是请罪,承认自己因一时心软(并隐晦提及了苏清婉的因素),违背宫规,协助皇帝陛下私自出宫,前往西市及运河码头。
她详细说明了出宫过程、沿途所见(包括皇帝尝试豆汁的“壮举”),以及归途顺利,陛下安全无虞。
接着,她笔锋一转,简洁汇报了今日早朝上,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守旧派大臣如何引经据典抨击皇帝近期的“非常之举”。
太后又如何适时出面,以皇帝“年幼跳脱”为由,迫使其暂交相关权力,停止那些“不合礼法”的安排。
“私自出宫……停权……”
赵擎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一股火气夹杂着无奈直冲脑门。
【本王这才离开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简直想立刻冲进宫里去,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小侄子拎过来好好训一顿!
私自出宫!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被别有用心之人认出怎么办?
还有那个慕容秋,平时看着沉稳可靠,这次怎么也如此糊涂!
还有苏清婉……赵擎敏锐地捕捉到信中那微妙的“一时心软”背后的含义,眼神更深沉了些。
但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太后和守旧派联合发难的“停权”。
他早就料到太后不会坐视皇帝那些“出格”的行为,以及这些行为可能带来的、脱离她掌控的影响。
只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这么干脆,趁着自己离京、与女真国谈判的关键时刻,联合礼部那些老古董,打了小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太后是真等不及了……】
赵擎放下信纸,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太后这是要彻底掐灭皇帝“胡闹”的苗头,将朝政(或者说对皇帝的影响力)牢牢抓回她认为“正确”的轨道,也是在削弱他这个摄政王的“纵容”所带来的影响。
这次是停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撮合和人事混合,下次呢?
他必须得做打算了。
不能一直被动应对。
小皇帝需要成长,需要真正掌握权力,但也需要引导和保护,不能被太后或任何一方势力过度操控或打击。
想到小皇帝,赵擎又忍不住头疼。
【这小子,朝堂上受了气,转头就溜出宫去散心……倒是心大。】
他倒不担心赵小宝会因为被停权而一蹶不振,那小子神经粗得很,乐观得近乎没心没肺。
但他担心的是,这种打压会不会让皇帝产生逆反心理,或者干脆破罐破摔,以后更难以引导。
更让他忧心的是,太后这么一搞,朝局必然又起波澜。
守旧派气焰高涨,改革派(或者说愿意尝试新事物的人)难免受挫。
这会不会影响到刚刚步入正轨的、与女真国女王龙丽莎的合作?
龙丽莎是个务实的统治者,她看重大乾的稳定和摄政王的执行力。
如果让她觉得大乾内部权力斗争激烈,朝令夕改,恐怕会对合作的深度和信任度产生疑虑。
【内不安,何以谋外?】
赵擎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感觉事情一桩接一桩。
【皇兄啊皇兄,你可真是给本王留了个‘好’摊子,和个‘好’侄子。】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案前,开始提笔,一方面要回复慕容秋,申饬其私自携帝出宫之过,但也要肯定其护卫周全之功,并令其加倍小心,绝不能再有下次;
另一方面,他需要尽快调整策略,思考如何应对太后的步步紧逼,同时稳住与女真国的合作,还得想想怎么给宫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擦屁股”,以及……处理码头地痞和那个书生提到的水利问题?
慕容秋的信里也简单提了一句皇帝对此似乎“很上心”。
摄政王殿下只觉得,自己这个“摄政”,摄得真是心力交瘁,头都大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绕不开宫里那个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他“惊喜”(惊吓)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