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回自己房间的苏清婉,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板,轻轻舒了口气,脸上热度未退。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想起慕容秋刚才那困惑又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像是揣了只不听话的小鹿,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这是……怎么了?】 她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慈宁宫里,檀香袅袅,本该是让人心静的氛围,此刻却被太后的烦躁搅得荡然无存。
她手里的翡翠佛珠被她捻得飞快,几乎要擦出火星子,保养得宜的脸上阴云密布。
“酒送过去了,却没当场喝下去,只说稍后品尝……这‘稍后’,谁知道还喝不喝!”
太后低声念叨,语气里满是恼火和不甘。她精心安排的“催化剂”,似乎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被搁置了。
这让她心头那点不安和疑虑愈发膨胀。
“皇儿那边,还有苏清婉那丫头……也没个准信传回来。”
太后蹙着眉头,【难道真的被赵擎那小子或者皇儿看出端倪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动手处理了酒,甚至……已经怀疑到哀家头上了?】
一想到上次被揪出暗桩的损失,她心里就一阵抽疼。
这次该不会又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计划A(果酒助攻)疑似失败,必须启动计划b,或者至少加强情报收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她安排的那步“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来人!” 太后扬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边的贴身嬷嬷立刻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太后揉了揉眉心,带着疲惫和审视:
“苏清婉那边,最近送来的消息呢?拿来给哀家看看。”
苏清婉是她精挑细选送入宫的,除了贴身侍奉,自然也承担着一些“额外”的观察和汇报任务。
之前听奴才们的那些汇报,似乎还有些“进展”,让她颇为期待。
“是。”
嬷嬷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去取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些纸条。
太后接过嬷嬷递来的最新几张纸条,展开。
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苏清婉的手笔。
然而,太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期待逐渐被难以置信和愠怒取代。
纸条上详细记录着:
“辰时三刻,皇上用早膳,清粥小菜,赞咸菜爽口,询问腌制方法。与之讨论酱瓜与腌萝卜风味差异。”
“午膳,皇上嫌炙羊肉略膻,提议或可佐以薄荷叶或西域香料去味,臣女记下,拟与御厨商议。”
“申时点心,皇上对核桃酥形状提出改进意见,认为可做成小动物形状以增趣味,并亲自画了草图(草图附后,颇为抽象)。”
“晚膳前,皇上与臣女探讨‘摆盘艺术’,认为菜肴色泽搭配可参考画理,红绿相间,错落有致……”
通篇下来,全是关于皇帝一日三餐的用量、口味、改进建议、摆盘设想……
除此之外,就是些“皇上今日于将作监观工匠劳作两个时辰”、“皇上读了半本《四海异闻录》后睡着”之类的琐碎日常。
字里行间,严谨、细致,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仅限于饮食领域),却……没有丝毫关乎风月情感的描述!
连个“皇上今日对臣女微笑三次”这种敷衍的都没有!
太后拿着纸条的手都有些抖了,她猛地抬头,看向嬷嬷:
“这……这是苏丫头自己写的?就这些?没别的了?”
嬷嬷被太后这骤变的脸色吓到,小心翼翼地回答:
“回娘娘,苏姑娘每次送来的,就是这些……奴婢核对过笔迹,确是苏姑娘亲笔无疑。”
“合着这丫头这些天,就只跟皇儿讨论吃的了?”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欺骗和荒谬感冲击后的尖锐,“哀家之前听那些含糊的汇报,还以为两人朝夕相处,多少有些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苗头了!”
“结果呢?全都是假的!她自己写的,白纸黑字,全是和皇上研究怎么吃!怎么摆盘!怎么把核桃酥捏成兔子!”
太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花。
她寄予厚望的“内应”,她精心挑选的、容貌性情都属上佳的苏清婉,入宫这些时日,最大的成就居然是跟皇帝一起开发了新菜式和抽象派点心造型?
“她是不是脑子里只有她那个破食谱?早知道她这么‘敬业’,哀家就不该让她进宫!简直是……简直是暴殄天物!气死哀家了!”
太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那些纸张,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安插了一个眼线兼潜在助攻,而是给皇帝的御膳房送去了一个特别有想法的厨艺顾问!
旁边的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扶住太后,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小声劝慰:
“娘娘息怒!娘娘千万保重凤体啊!这感情之事,它……它急不得,得慢慢培养不是?”
“皇上现在能跟苏姑娘讨论这么多话,讨论得这么细致,比起以前见面都说不上几句,那已经是天大的改善了呀!”
“改善?改善什么?”
太后顺过一口气,怒道,“改善大乾皇帝的膳食水平吗?哀家要的是这个吗?哀家是要抱孙子!要稳固……(她及时刹住,没把‘稳固自身地位’说出来)要看到皇儿开枝散叶!不是要看他成为美食评论家!”
嬷嬷不敢再吭声,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继续帮太后抚背顺气,心里也为苏清婉捏了把汗。
这姑娘,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在“本职工作”上这么……实诚呢?
哪怕编点“皇上夸我今日衣裳颜色好看”之类的呢?
过了好半晌,太后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复下来,但脸色依旧难看。
她盯着那些“食谱工作报告”,眼神变幻不定。
指望苏清婉主动“开窍”或者“创造机会”,看来是没戏了。
这丫头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或者说,她故意避开了那些方面。
靠别人是靠不住了,尤其是这群一个比一个不顶用的!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对嬷嬷吩咐道:“给哀家拿纸笔过来。”
嬷嬷连忙备好笔墨纸砚。
太后铺开一张带着暗纹的皇家专用信笺,提起笔,略一沉吟,便开始书写。
她的字迹不再像平时那样端庄圆润,而是带上了几分凌厉和急切。
信的内容不长,但措辞明确,指令清晰。
写好后,她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叠好,装入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信封,用火漆封口,印上她私人的一个小印(并非凤印)。
她把封好的信递给嬷嬷,眼神锐利如刀,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嘱咐:
“务必给哀家好好送出去,按老规矩,不得经过任何人的手,更不得有丝毫差池!明白吗?”
嬷嬷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感觉重如千钧的信,心知这恐怕才是太后真正的后手,或者说是被逼急了的直接干预。
她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
看着嬷嬷小心翼翼退出去的身影,太后疲惫地靠回软枕上,闭上了眼睛,手里的佛珠再次缓慢地捻动起来,只是那节奏,依旧泄露着她内心的焦灼与算计。
【苏清婉指望不上,果酒计划可能暴露……那就只能用更直接的办法了。】
太后心中暗道,【虽然风险更大,但……不能再等了。赵擎那小子盯着,皇帝又整天胡闹,再不快点,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变故。】
她决定,亲自下场,推动她认为“正确”且“必要”的进程。只是这进程的终点是否如她所愿,就尚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