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凌云和谢知遥便匆匆进了宫。
他们目标明确——去找一个能帮他们鉴定那把弓材质的人。
此人必须精通各类物料，且值得信任。
两人径直来到了工部衙门。
清晨的工部已经有不少官吏和匠人开始忙碌，锯木声、敲打声、讨论声不绝于耳。
谢知遥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在人群中快速巡视了一圈，眉头却微微蹙起。
【人呢？怎么不见了？】他心中纳闷。
以他对那人的了解，这个时辰，那人应该雷打不动地待在他自己的值房里，对着各种图纸或物料样本埋头苦干才对，是个出了名的、不爱与人交际的“闷葫芦”。
今天怎么转性了？
凌云跟在谢知遥身后，看着他四处张望，不由得压低声音好奇地问：
“谢大人，咱这找谁呢？”
“一个熟人，”谢知遥简短地回答，目光依旧在搜寻，“好像不在。”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工部小吏，问道：“可有看见你们张尚书？”
小吏连忙躬身回答：
“回谢大人，尚书大人一早就去将作监了，说是去探讨什么……可变墨水的制法。”
“将作监？”谢知遥眉梢微挑，更觉意外，“他还会串门？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位张墨张尚书，是出了名的除了工部衙门和自家书房，哪儿都不爱去的技术宅，今天居然主动跑去隔壁串门交流？
“走吧，去将作监。”谢知遥对凌云示意道，心中对这“可变墨水”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待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将作监，刚走进那充满各种原材料和半成品气息的大院子，就看到了让他们颇为惊讶的一幕——
在一处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颜料粉末和奇怪工具的工作台前，工部尚书张墨，正和将作监的匠人鲁巧（阿木）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对着一小碟不断变换颜色的粘稠液体，指指点点，讨论得热火朝天！
张墨那平日里总是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鲁巧也是满脸的专注和投入，时不时还用手比划着什么。
谢知遥：“？？？”
【真是稀奇！】他内心惊叹，【张墨这块千年老木头，居然还能跟人如此融洽地共事？而且还能聊得这么投入？看来这鲁巧……还真有点本事，能让这块木头‘开花’？】
他缓步走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俩这是……研究什么呢？”
这一声，把完全沉浸在“可变墨水”奇妙世界里的两人惊得同时一颤，猛地抬起头。
张墨看到是谢知遥，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很快收敛，恢复了平时那副略显古板的表情，点了点头：
“谢大人！好久不见。我们正在研究一种可变墨水，根据温度或光照能显现不同颜色，可用于特殊标记或防伪。”
谢知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哦？听起来倒是个新奇实用的玩意。”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旁边的鲁巧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是……？”
张墨这才想起介绍，忙侧身道：“这位是鲁巧，将作监的匠人，手极巧，心思也活络，于这些机巧之物上颇有天分。”
语气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赞赏。
鲁巧有些腼腆地对着谢知遥行了个礼。
谢知遥看着眼前这一对技术宅组合，不知怎么滴就突然想起了，赵小宝以前那兴奋的赐婚自己和凌云，那“拉郎配”的场景，不由得唇角微勾，打趣道：
“看来，你俩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张墨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耿直地点点头：
“确实，鲁匠人于材料特性与结构力学上见解独到，令我受益匪浅。”
他转而问道，“谢大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谢知遥收敛了笑意，点了点头：“是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他转头示意凌云。
凌云立刻将一直小心保管的那把弓取了出来，递给了张墨。
张墨接过弓，入手掂量了一下，又对旁边的凌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向谢知遥，疑惑道：
“这弓……怎么了？”
谢知遥神色凝重起来：
“想请你帮忙看看，制作这弓的木材，是否是我大乾境内独有的某种木材？具体是何种木料？与军队制式弓箭所用的木材，是否为同一种，或者同一批次？”
张墨一听是涉及材料和军械的问题，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容我仔细看看。”
这时，旁边的鲁巧也被这把造型朴拙却隐隐透着不凡的弓吸引了，忍不住也凑上前来。
于是，工部尚书和天才匠人，两颗技术宅的脑袋再次凑到了一起，对着那把可能隐藏着重大线索的弓，开始了细致的观察。
一个用手指关节敲击听音，一个用指甲划过木质纹理感受密度，两人低声交流着专业术语，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研究状态。
谢知遥和凌云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这两位专业人士的“会诊”结果。
能否撬开军械贪墨案的一个缺口，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张墨和鲁巧两人对着那把弓琢磨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时而用手指关节敲击听音，时而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木质纤维，时而低声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专业术语。
最终，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由张墨开口道：
“谢大人，凌将军，可以确定。这弓臂所用的木材，确是我大乾境内特产的铁杉木，质地坚韧，弹性上佳，正是军中制作弓弩的常用木材之一。”
鲁巧在一旁补充道，手指点着弓臂的纹理：“木质紧实，油性足，是上好的料子。”
张墨接着话头，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提出了新的疑点：
“只是……这木材用料虽与我朝军中所用相同，但这弓的造型、弧度、乃至弓弭（弓两端挂弦的地方）的处理方式，却明显是女真那边的样式风格。这……”
凌云见他们已经看出了关键，便接话道，语气带着谨慎：
“张尚书好眼力。这弓确实是在女真边境的武器店中购得。至于这木材的来源，我们……也正在追查。”
（他看了眼谢知遥，得到对方一个“谨言慎行”的眼神示意，毕竟旁边还有其他匠人在忙碌，不得不防。）
谢知遥适时地将话题引回鉴定本身，问道：
“方才张尚书说，若要确定具体批次，需要看横截面？截开就能通过纹理判断年份？”
张墨肯定地点点头，解释道：
“正是。木材横截面的年轮纹理，如同树木的年龄记录。同一批次用于制作军械的木材，砍伐时间通常集中在某一段时间内。”
“通过计算年轮数量，结合木材种类的大致生长速度，可以反推出大致的砍伐年份，从而锁定批次。”
凌云一听，立刻有些急切道：“那还等什么？快查！” 这可是关键证据！
谢知遥也颔首表示同意。
证据面前，容不得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