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穿透骸骨缝隙,灼灼地锁定在墨临渊身上。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岩浆池翻涌的咕嘟声成了唯一背景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铮、孙福等人脸色惨白,身体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石大力和王小板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内门天骄,尤其是以脾气火爆着称的姜离烬如此注视,对他们而言,不亚于被死神凝视。
墨临渊心脏狂跳,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内混沌漩涡那不正常的悸动,以及怀中古玉传来的、既渴望又警惕的温热。暴露了吗?姜离烬到底察觉到了什么?是混沌灵根,还是古玉?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硬抗?无疑是螳臂当车。逃跑?在能徒手斩杀三条炎鳞独角蟒的强者面前,更是笑话。解释?如何解释?说自己天赋异禀?那只会死得更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临渊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非但没有退缩或辩解,反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异动,主动从那巨大的骸骨后走了出来!他的步伐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因恐惧而产生的踉跄,脸上恰到好处地布满了敬畏与惶恐,对着姜离烬深深一躬,声音带着颤抖:
“外……外门杂役墨临渊,见……见过姜师兄!我等无意窥视师兄神威,只是被此地动静吸引,惶恐躲避,绝无冒犯之意!请……请师兄恕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将自身定位为一个被吓坏了的、微不足道的杂役弟子,将所有异常归咎于对强者威势的自然恐惧。这是目前最能麻痹对方、也是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
姜离烬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墨临渊,那股令他感到“有意思”的奇异气息,在此刻对方那卑微惶恐的表象下,似乎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捕捉。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判断这杂役弟子是真怂,还是伪装。
“杂役?” 姜离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一个杂役,能走到这里?神识感知似乎还不弱。”
墨临渊心头一紧,连忙道:“回师兄,弟子……弟子只是运气好些,昨日在外围侥幸发现过一株变异的阴骨草,对煞气感知稍强些许,这才多次侥幸避开危险。至于走到这里,全赖李铮师兄和孙福师兄带领。” 他巧妙地将功劳推给了李铮和孙福,同时点明自己只是“感知稍强”,并未暴露真实修为和混沌灵根。
被点名的李铮和孙福浑身一颤,心中把墨临渊骂了无数遍,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也走了出来,躬身行礼,战战兢兢地附和。
姜离烬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又落回墨临渊身上,那审视的意味让墨临渊如芒在背。就在墨临渊以为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时,姜离烬却突然嗤笑一声,周身那逼人的火焰威压骤然收敛。
“罢了,量你们也没那个胆子搞鬼。” 他似乎失去了深究的兴趣,或者说,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瞥了一眼那三具炎鳞独角蟒的尸体,尤其是它们独角上那凝聚了部分火系精华的晶核,随手一挥,三颗鸽卵大小、散发着灼热能量的暗红色晶核便落入他手中。
“这东西对你们无用,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淡淡说了一句,算是解释,也像是在警告。随即,他的目光投向岩浆池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这池底,有点意思……”
他不再理会墨临渊等人,身形一晃,周身泛起护体火光,竟直接纵身跃入了那翻滚的岩浆之中!炽热的岩浆被他体外的火焰灵光排开,瞬间便消失不见。
直到姜离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岩浆池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真正散去。
“噗通!” 王小板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石大力也靠着骸骨,脸色发白。李铮和孙福也是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
孙福看向墨临渊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后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干笑两声:“墨师弟,刚才可真是……险啊!”
李铮则深深看了墨临渊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意味难明。刚才墨临渊的反应,看似惶恐,实则急智,绝非普通杂役所能为。
墨临渊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落在姜离烬消失的岩浆池面,心中波澜未平。姜离烬的突然出现与离开,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那池底有什么?他还会再出来吗?
“此地不宜久留!” 李铮沉声道,“姜师兄在此,难保不会有其他强者或被吸引来的妖兽,我们快走!”
众人再无异议,甚至顾不上收拾那三具价值不菲但已被取走最珍贵晶核的蟒尸,匆忙离开了这片灼热的盆地。
经此一吓,小队成员更加谨慎,甚至有些风声鹤唳。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加偏僻、煞气似乎也更浓郁的道路,只求安稳,不敢再轻易靠近任何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在他们穿过一条由无数巨大兵器碎片堆积而成的、如同坟场般的峡谷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以及一个压抑着痛苦与愤怒的低吼。
“还有人?” 李铮示意众人隐蔽。
他们悄悄靠近,只见峡谷深处,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单膝跪在地上。那人身着破烂的外门弟子服饰,背上负着一柄用粗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看形状似是一把刀。他的面前,插着一柄断刀!
那断刀只剩半截刀身,锈迹斑斑,布满了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但诡异的是,就是这样一柄断刀,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惨烈刀意与不屈的战魂气息!刀身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而那跪着的青年,似乎正在尝试与那断刀沟通,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块染血的布条,那布条材质特殊,隐隐与包裹他背后之物的粗布相似。
“司徒斩!他怎么也在这里?” 孙福低呼,认出了那人。
司徒斩?墨临渊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外门中一个极为孤僻的弟子,据说痴迷于刀道,但天赋似乎平平,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三层,不受人待见。
此刻的司徒斩,状态明显不对。他似乎在尝试收取那柄断刀,但那断刀蕴含的惨烈刀意极其霸道,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和经脉。
“我……一定能……得到你的认可!” 司徒斩低吼着,声音沙哑而执着,眼中布满血丝,“血海深仇……家族百余口的性命……我不能忘!我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那断刀之上!
“嗡——!”
断刀剧烈震颤,发出凄厉的嗡鸣!一股更加狂暴、充满杀戮与毁灭气息的刀意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四周!
“噗!” 司徒斩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断刀,眼神疯狂而执拗。
“以我之血,燃我之魂!承汝之志,斩尽仇敌!此誓,天地共鉴,至死方休!”
他发下了血誓!以自身精魂为引,试图强行沟通、降服这柄充满不祥与杀戮的断刀!
随着血誓发出,那断刀的震颤缓缓平息,那股狂暴的刀意虽未完全接纳他,却也不再疯狂排斥,而是如同审视般,缭绕在他周身。司徒斩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决绝与一种破而后立的锋芒。
他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半截断刀的刀柄。
这一次,断刀没有再反抗。
司徒斩缓缓将断刀从地上拔出,尽管虚弱,腰杆却挺得笔直。他珍而重之地将那半截断刀,与他背后那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并在一起,重新紧紧缚在身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却顽强地没有倒下。他转过身,那张原本平凡无奇的脸,此刻却因那坚定的眼神和未干的血迹,平添了几分煞气与冷酷。
他的目光,恰好与从藏身处探出头来的墨临渊小队,对了个正着。
司徒斩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扫过众人,尤其是在墨临渊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但随即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拖着虚弱却坚定的步伐,朝着峡谷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背影孤绝,如同他背负的那柄断刀。
峡谷中,只剩下那残留的惨烈刀意,以及司徒斩那“断刀誓言”的回响,久久不散。
墨临渊望着司徒斩消失的方向,心中震动。又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在绝境中挣扎求存,不惜一切代价寻求力量的人。
这秘境,果然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世间百态,也汇聚了无数被命运捉弄的灵魂。
他自己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