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重归寂静。
阿不思·邓布利多独自站在房间中央,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西弗勒斯和伊莎刚才消失的地方,然后缓缓移向那枚斯莱特林挂坠盒。
盒盖上的绿宝石此刻黯淡无光,繁复的“S”形纹路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郁。
就在几分钟前,这东西还迸发出足以撼动整个房间的黑暗能量。
阿不思缓步走近,他的指尖在距离盒身几英寸处停住,能感受到那种即便被吞噬后依然残留的、冰冷的恶意。
一种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寒的恶意。
“汤姆……”老人轻声低语,那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墙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阿不思转过头,看到克利切蜷缩在地毯边缘,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自责。
家养小精灵枯瘦的手指死死揪着身上那件茶巾。
而在画框里,菲尼亚斯·布莱克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
这位总是倨傲的校长此刻在画框里焦躁地踱步,却罕见地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地上的克利切,又迅速移开,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与平日的尖刻判若两人。
阿不思缓缓走到办公桌后,在那把高背椅上坐下。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他伸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拾起一块柠檬雪宝,将它放在掌心,感受着糖块表面的细微纹理和恰到好处的凉意。
他需要思考。
需要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重新梳理、拼合、理解。
“克利切。”
老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克利切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希冀的光。
“你做得很好。”阿不思说,声音温和而肯定,“挂坠盒留在这里。现在,去照顾你自己。你需要食物,需要休息。”
克利切的眼泪再次一颗接一颗的砸在地毯上。
“雷、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几分恳求,“克利切想知道……雷古勒斯少爷在哪里?他还好吗?他冷不冷?”
这几个提问,让阿不思的心轻轻揪了一下。
“克利切,”阿不思的声音更加温和,“雷古勒斯昏迷了,但他在远东接受治疗。那里有擅长灵魂魔法的巫师在照顾他。至于具体情况……”他顿了顿,“需要等伊莎醒来,由她告诉你。她是目前最了解雷古勒斯状况的人。”
克利切发出巨大的抽噎声,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克利切就在这里等……克利切要等小姐醒来……”
“去厨房等。”阿不思轻声引导着,“那里暖和,有食物。伊莎醒来后,我会第一时间让家养小精灵通知你。”
他注视着克利切,看着那双眼睛里挣扎的情绪。
最终,家养小精灵用力点了点头,用脏兮兮的茶巾抹了把脸。
“啪”的一声轻响,克利切消失了。
校长室真正安静下来。
阿不思将手中的柠檬雪宝放回碟中,双手在身前交握,指尖轻轻相抵。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那枚挂坠盒,但思绪已经飘向刚才那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伊莎体内涌出的默默然以近乎掠夺的姿态扑向魂器。
挂坠盒迸发的幽绿光芒,那股冰冷、扭曲、充满憎恨的邪恶,与默默然正面冲撞。
两股黑暗力量撕咬纠缠时,整个房间里弥漫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以及……在那一切混乱的中心,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反应。
阿不思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他想起西弗勒斯第一时间在伊莎轮椅周围凝结出的银灰色屏障;
想起他在冲击荡开时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半步,魔杖稳稳指向伊莎;
更想起那股清晰得无法忽视的魔力共鸣。
当西弗勒斯将自身魔力输送给伊莎时,两人之间建立的联结,其深度与同步性远超任何治疗魔法应有的范畴。
那是近乎……共鸣。
阿不思见过许多巫师之间的协作,见过夫妻、兄弟、挚友在危急关头的默契配合。
但刚才那种共鸣,那种几乎无需言语、魔力便自行交织互融的状态……
那需要何等程度的信任?何等深度的联结?
老人缓缓靠向椅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西弗勒斯跪在轮椅旁握住伊莎的手,想起黑袍男人抬起头时眼中那份坚持和“我们回地窖办公室,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那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一个关于责任、关于治疗、也关于某种更深层联系的宣告。
许多线索在这一刻悄然串联:
西弗勒斯这些时间来的细微改变,那些偶尔在魔药课上显露出的、近乎异常的耐心(虽然依旧刻薄)。
伊莎对西弗勒斯那种超越常规合作的信任,面不改色喝下他调制药剂的坦然。
以及刚才,在魂器与默默然疯狂撕咬的漩涡中心,西弗勒斯的选择,他没有切断联结,没有撤回魔力,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阿不思轻轻叹了口气。
他开始担心。
不是担心西弗勒斯的忠诚,那个男人用多年的赎罪与坚守证明了自己;
也不是担心伊莎的判断,那孩子有着超乎年龄的清醒与决断。
他担心的是这条路本身的险峻。
汤姆·里德尔,或者说伏地魔,已经将自己灵魂撕裂成碎片,藏匿于这些物品之中。
每一个魂器都是锚点,都是他“不死”的证明,也都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摧毁的险关。
而今天他们验证了一件事:伊莎的默默然能够吞噬魂器中的黑暗能量。
这既是希望,也是深渊。
希望在于,他们找到了一种可以摧毁魂器的方法,一种不需要付出谋杀代价、不需要极端黑魔法仪式的方法。
深渊在于……这个过程对伊莎本人的消耗与风险,大到令人心惊。
还有默默然如果吞噬了魂器,那伏地魔制造默然者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不思的目光再次落向挂坠盒。
这还只是第一个。按照雷古勒斯的说法,魂器“不止一个”。
那么剩下的在哪里?是什么?守护它们的是怎样的魔法、怎样的陷阱?
更重要的是伏地魔会不会已经察觉到魂器被触动,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那团在阿尔巴尼亚森林游荡的黑雾,会不会因此改变行动轨迹?
会不会将目光更加聚焦于霍格沃茨,聚焦于……伊莎?
老人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霍格沃茨的庭院覆盖着一层薄雪,这座城堡承载了太多秘密,也庇护了太多生命。
阿不思想起自己多年前将西弗勒斯引入霍格沃茨的决定。
那时他看到的,是一个被过去吞噬、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一个需要救赎也需要被救赎的人。
他从未想过,多年后的今天,这个人会成为另一个需要被保护者的支柱。
也从未想过,那个伊莎·希尔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可能性;
“或许……”阿不思轻声自语,“这就是对抗汤姆时,最不可预测的变数。”
不是强大的魔法,不是精妙的计策。
而是人与人之间,那些在黑暗中依然固执生长的联结。
那些愿意为彼此承担风险、分享痛苦、共同面对深渊的羁绊。
汤姆永远不会理解这些。
汤姆将一切关系视为工具,将一切情感视为弱点,将一切联结视为可被利用的破绽。
而这,或许正是他最大的盲点,也是伊莎与他本质上的区别。
阿不思转身走回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羊皮纸,拿起了羽毛笔。
他需要给几个人写信:给凤凰社的成员,提醒他们加强警戒;
给魔法部里尚可信任的旧识,委婉地探听关于摄魂怪异常活动的官方解释;
还有给远在纽蒙迦德的……
笔尖在纸上停顿。
良久,老人才缓缓写下第一个词。
在校长室里,银发的老者独坐在炉火旁,书写着那些或许能改变局势的文字,思考着那些必须做出的艰难决定。
对抗伏地魔的路上,难点从来不止于寻找魂器、摧毁黑暗。
更难的是,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如何保护那些愿意并肩同行的人,如何在绝望中守护希望的火种,如何在不断的失去中,依然相信某些联结值得付出。
阿不思·邓布利多放下羽毛笔,望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
他将给凤凰社和魔法部的信寄出,将最后一封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人的信默默收到抽屉的最底部。
够了。
今夜看到的、来自特别的、联结的可能性、足够让他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