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光影在伊莎的脸上跳动，映出她眼中翻涌的思绪。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尖的颤抖已经止住，但指节仍有些发白。
“他可能仅仅认为，”伊莎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那是一种高阶的、需要精密控制的治疗术，仅此而已。”
“实际上，”她抬起头，灰色的眼眸里重新浮现出冷静，“在今日之前，我也如此认为。那是一种高阶治疗术。我和他目前的合作基于此，而治愈我，对现在的局面来说只有好处，一个稳定的我，更能有效对抗伏地魔，保护霍格沃茨甚至英国魔法界，完成我们各自的目标。”
云阳沉默地看着她。
他在等她说完，等她自己走到那个无法回避的岔路口。
“所以，”伊莎的语速微微加快，像是在说服自己，“为什么要改变现状？如果这种‘联结’没有立即的、显性的危害，如果它甚至有助于我的稳定——”
“伊莎。”云阳温和地打断了她，“你需要知道的是：这种联结，是有可能断开的。”
伊莎怔住了。
“如果你们决定不再继续，或者认为风险大于收益，”云阳继续道，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是有方法可以逐渐淡化、乃至切断这种深度共鸣的。比如特定的魔药调理，配合精神引导术，辅以时间——”
“魔药。”伊莎喃喃重复，忽然想起了什么，“西弗勒斯……他那里有很多魔药。针对各种黑魔法伤害、精神干扰、魔力紊乱……如果他知道，如果他认为这是需要‘治疗’或‘阻断’的问题……”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个清晰的事实浮现出来：西弗勒斯没有用。
他从未试图用任何魔药去阻断或淡化他们在治疗中建立的魔力连接。
一次都没有。
“他大概也不知道‘魔力共振’的深层含义。”云阳轻声接道，肯定了伊莎未说完的猜测，“对他而言，那或许只是一种罕见的、但仍在魔药学与治疗魔法范畴内的现象。”
伊莎的头微微垂了下去，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这个姿态让她显得比平时脆弱，也更深地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沉默。
“云阳，”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低得几乎像耳语，“我无法告诉他。”
云阳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至少现在不能。”伊莎抬起头，“伏地魔的威胁近在眼前，雷古勒斯的状态在逐渐恶化，霍格沃茨内部可能还有未知的眼睛。我的稳定是这一切的前提。而魔力共振，是目前维持这份稳定最有效——几乎是唯一有效的手段。”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加固自己的决心。
“目前保持现状，对所有人——对我，对他，对我们共同的目标——都没有坏处。但如果现在停止，如果我体内的平衡再次失控……”
她没有说完，但云阳明白那未尽之言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她重新陷入默默然与契约的双重煎熬，意味着在所有战线都需要她的时候，她反而成为最脆弱的一环。
云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伊莎，目光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
“你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吗？”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深度共鸣继续深化，灵魂印记不断加固……到了某个阶段，你们甚至可能共享部分感官。模糊的情绪感应会变得清晰，偶然的直觉共鸣会成为常态。再进一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衡量是否要说出口。
“在某些极端古老的记载中，深度灵魂联结的双方，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共享视野，感知彼此所处环境的片段。那已经超出了‘治疗’或‘合作’的范畴，伊莎。”
云阳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
“到那时候，你曾经独自面对的那些黑暗，你身上背负的那些秘密，你或许不愿示人的那些角落……都可能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伊莎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当然明白。希尔家族的过往，契约的真相，她为了达成目的曾做过的一些选择，那些连雷文娜和野格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灰色地带……
“有没有办法，”她忽然问道，语速很快，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可以让魔力共振停留在某个阶段？只维持现有的治疗效用，不再继续深化？”
云阳摇了摇头，那个动作很轻，却带着终结性的意味。
“没有听说过可行的控制方法。灵魂的共鸣一旦开启，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水流，方向或许可以引导，但‘停止深化’……那几乎违背了它的本质。”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历史上，这种深度共振通常只出现在极其亲密的关系中——血脉至亲，生死与共的战友，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伊莎听懂了那个省略号里的含义。
夫妻。灵魂伴侣。那些将彼此的生命与命运紧密捆绑的存在。
云阳用一种近乎等待的姿态看着她。那不是催促，而是一种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的尊重——尽管这个选择本身，可能无论怎么选，都伴随着沉重的代价。
伊莎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她重新睁开眼，灰色的眼眸里已经沉淀下某种决定。
“我发现了一些线索。”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霍格沃茨的四巨头契约，其能量结构与我体内的古老契约有相似之处。我只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契约的来源，尝试解除或至少压制它。”
她的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计划。
“最坏的情况，”伊莎继续道，语气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就是像伏地魔囚禁雷古勒斯那样，用某种方式将自己‘封存’。这样，无论是我体内的契约问题，还是这份……‘联结’可能带来的麻烦，都只会在我身上终结。”
她看向云阳，眼神清澈。
“而目前，只有魔力共振可以帮助我维持足够的稳定，去完成这些调查和准备。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除了你所说的‘情感影响’、‘灵魂亲近’，这种联结还有其他的、更实质性的风险吗？比如，我身上的契约诅咒，会不会通过这条通道，蔓延到他身上？”
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核心。
情感可以克制，秘密可以守护，灵魂的亲近……那或许是可以承受的代价。
但若她的诅咒会污染另一个人的灵魂，那便是绝不能触碰的底线。
云阳沉吟了。
他重新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没有研究过你身上那种特定契约的传播机制。”他最终如实说道，“它太古老，也太古怪。之前我和妹妹查看你的命盘轨迹，也只能给出‘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这样模糊的建议。至于它是否会通过灵魂联结转移……”
他停顿了很久。
“理论上，深度联结意味着通道的打开。能量可以双向流动，不仅仅是魔力，也可能包括……附着在灵魂上的‘印记’。但你的契约究竟是一种‘印记’，还是一种更深层的‘规则’，我无法断定。”
伊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失望，也没有放松，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接受。
“那么，我们就有两件事需要做。”她站起身，厚披肩从肩头滑落少许，又被她随手拉回，“第一，一起研究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在不依赖深度共振的前提下，维持我目前的稳定。第二，重点查明我身上的契约性质，以及它通过灵魂联结扩散的可能性。”
她走到门边，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停顿了一下。
“如果只是情感上的相互影响……”她没有回头，“那或许不是问题。但如果契约会转移、扩散，那才是真正的问题。”
门被轻轻拉开，又在她身后合拢。
云阳独自留在图书室里，望着伊莎离开的方向，许久，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