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一旦转变,许多桎梏便随之松动。
新的方案被迅速制定:不再是与伏地魔的印记正面争夺,而是将雷古勒斯的身体视作一个被污染和操控的“载体”,进行系统性净化与修复。
这意味着魔药的剂量需要足以冲刷每一处被黑暗浸染的魔力回路,魔法阵的强度要能支撑起彻底的魔力重塑,辅助咒语则必须深入最细微的神经末梢。
方案是冷酷的,执行更是如此。
胡安负责调配核心的净化药液,其配方基于云阳对印记能量结构的解析。
当那碗浓稠如墨、表面浮着诡异虹彩的药液被端到石台边时,浓烈到刺鼻的气味让一旁的西奥多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剂量……会不会太大了?”少年抱着凤凰雏鸟,小声问道。
胡安检查着药液与魔法阵的共鸣状态,头也不抬地回答,“计算好的,身体空了,需要填满。”
药液流入的瞬间,昏迷中的雷古勒斯喉结剧烈滚动,身体反射性地想要抗拒,他吞咽得极其艰难,每一次喉部的起伏都伴随着细微的痉挛,额角渗出冷汗,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伊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背脊挺直,当看到雷古勒斯因药液过于苦涩而本能地想吐,又被魔法强制吞咽回去时,她甚至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
西弗勒斯将这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甚至伊莎之前随身携带的药丸,现在他也知道了那些药丸的来源是云阳。
他见过那位东方巫师制药的样子:随意抓取药材,掌心灵力流转间便凝成丹丸,大小全凭当日手感,有时圆润如珍珠,有时扁平成片。
有趣的是,在这种“木偶疗法”的推进中,团队里甚至兴起了一种隐晦的“竞猜”:猜测每一次强效干预后,雷古勒斯会有什么反应。
这些细节被密切关注、记录、交叉比对。
冷酷吗?或许。
但当所有人都清楚记得:他让伊莎受伤。他背后的存在险些害死艾莉西亚。他间接导致三位女巫带着伤归来。
这些事实让所有人在面对石台上这具苍白躯体时,都默契地收起了多余的同情。
所以当处理雷古勒斯胸前那只已经完全睁开的“眼睛”时,也没有任何人提出更加温和的建议。
那是一场持续了整整六小时的剥离。
过程中,雷古勒斯即使深度昏迷,身体依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软垫。
但是结果很好,不仅仅将这个印记剥离了连带着他手臂上的黑魔标记也被剥离了,如果不看他胸口上的碗口大小的焦黑痕迹,以及胳膊上的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的灰白色。
平安夜的前一天,雷文娜在检查伤口时,甚至冷静地评论:“恢复得比预期快。果然纯血家族的体质不错,经得起折腾。”
于是,在这样的“精心照料”下,雷古勒斯·布莱克、这位曾是食死徒、后又似乎背叛了黑魔王、如今身份成谜的年轻巫师、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当天,睁开了眼睛。
当时西弗勒斯正在为他做检查的时候,床上的人眼睫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只见雷古勒斯深陷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黑色的瞳孔最初涣散无神,在空气中茫然地游移了几秒,才逐渐聚焦。
他首先看到的,是俯身靠近的西弗勒斯。
黑袍,苍白的脸,黑色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雷古勒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气音。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西弗勒斯的肩膀,看到了站在稍远处的伊莎、云阳、阿不思。
这么多陌生的面孔。
雷古勒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混杂着困惑、恐惧和虚弱的茫然。
西弗勒斯直起身,退开一步,对伊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欢迎回来,布莱克先生。”阿不思向前走了一步,“我想,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谈谈。”
雷古勒斯费力地掀起眼皮,黑色的瞳孔在室内光线中缓慢聚焦。
他的嘴唇动了动,试图发声,却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嗬嗬”声。
这显然不是众人期待的反应。
云阳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深褐色药丸。
那药丸表面光滑,泛着淡淡的木质光泽,在暖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饱满,只是比西弗勒斯之前看到的那些药丸要大上好几圈。
“咽下去。”云阳的声音很温和,他轻轻托起雷古勒斯的后颈,将药丸送入对方口中。
雷古勒斯的喉结剧烈滚动。
药丸显然比预想的更难吞咽,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脖颈绷出脆弱的线条,发出压抑的“呃呃”声,几秒钟艰难的挣扎后,他终于勉强将药丸咽了下去,整个人脱力般瘫回软垫上,胸口剧烈起伏。
但药效立竿见影。
不过片刻,他呼吸的杂音明显减弱,眼中的涣散开始收敛。
他再次尝试发声,这一次,声音虽然微弱沙哑,却已经能表达出清晰的意思。
“邓布利多……教授。”他的目光落在阿不思身上,顿了顿,又转向床侧那道黑袍身影,“斯内普。”
阿不思微微倾身,他等待雷古勒斯调整呼吸。
“雷古勒斯·布莱克。”阿不思最终开口,“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倒下的吗?”
这个问题让雷古勒斯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
他闭上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似乎在对抗记忆涌来时伴随的眩晕与不适。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
“黑魔王……”他吐出这个词时,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房间里所有人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了。
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说下去的勇气。
“黑魔王……带我去了一个山洞。”他的语速很慢,“还有克利切。他让克利切……喝下了一盆药水。”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喉结滚动。
“然后呢?”阿不思轻声引导。
“我后来……自己回去了。”雷古勒斯哑声道,“我让克利切带我回去。我换了那东西……我喝下了那盆药水。”
伊莎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那东西”。
雷古勒斯换走了什么?
西弗勒斯站在床尾,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换走了什么,雷古勒斯?”阿不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雷古勒斯闭上了眼睛。长时间的讲述耗尽了他本就微弱的体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那个词:
“魂器。”
阿不思·邓布利多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魂器。”阿不思重复这个词,他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猛然僵住,他深知这个词背后的邪恶和彻底泯灭人性的疯狂。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伊莎和西弗勒斯的眼睛。
他们从未见过阿不思露出这样神情。
那是某种更接近……认知被颠覆的悚然。
伊莎有些疑惑,魂器?一个能让邓布利多瞬间失态的词,一个让雷古勒斯·布莱克付出如此代价去毁灭的“东西”。
西弗勒斯同样不明白“魂器”,但他知道黑魔法的黑暗范畴。
任何需要被“毁灭”、且与伏地魔的“不死”直接关联的事物,都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黑魔法道具。
“你替换的那个魂器,”西弗勒斯开口,“现在在哪里?”
雷古勒斯艰难地转头,黑色的眼睛望向床尾的西弗勒斯。
“毁了。”他嘶声道,“我让克利切……毁了它。”
阿不思仿佛被这个答案短暂地拉回了神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雷古勒斯顿了顿,喘息了几秒,仿佛在积攒说出下一句的力气。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补充道:“但我知道……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阿不思的声音终于响起,干涩得不像他自己的。
他重复着这句话,更像是一种无力地确认,一种最坏预感的应验。
阿不思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雷古勒斯,”阿不思重新睁开眼,声音恢复了平稳,“你还知道其他魂器的线索吗?任何线索都可以。”
雷古勒斯摇了摇头,这个轻微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垂下,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只……只知道……”他的声音飘忽起来,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他重视……有意义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