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祁连雪峰映照着初升骄阳,山腰葱茏馥郁绵延至山脚,一支汉家骑兵队伍正纵马欢畅狂奔,烂漫山花铺在马蹄之下蜿蜒至天的尽头。
仆多大笑道:“大哥,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为了鄯善黎拒绝了月氏女王的赐婚,要知道当时我们赶过去,可是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一个不答应,人家女王就把咱们都扣下不让走了!后来好在都密翕侯打圆场说比赛蹴鞠,咱们险胜花喇子模巨人武士,此番月氏之行真是险象环生啊!”
高不识纵马跟上:“可不是,当时好悬。咱们将军怎么说?‘女王陛下,我骠骑将军乃大汉子民,曾立誓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可能在出击匈奴的途中举办婚事!罗琳娜公主乃是迦腻色迦王的后裔,身份尊贵,霍去病何德何能,又怎能与之相配!这桩婚事还请女王陛下收回!’,将军为何不说是为了黎姑娘?”
“我若直说是为了黎姑娘,岂不是太不给人家月氏女王面子了,对两国邦交无益!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大嘴巴,不知道和罗琳娜公主说了什么,才让她对我芳心暗许!都是你闯的祸,我还没和你算账!”
骠骑将军挥舞一下马鞭,照着高不识的马打去,高不识略微躲闪:“小心以后的史书上说你骠骑将军为人残暴,虐待下属!”
“我就‘虐待’你这个下属了!”
骠骑将军朝着高不识追去,高不识高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仆多,你快叫住你大哥!卫山?赵破奴,快劝劝将军哪!”
“我看你也是该打!明知道咱们骠骑将军已经心有所属,二人已经情定终身,你还在这闯祸,虽然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多亏大哥力挽狂澜,取得了蹴鞠比赛的胜利,但是罗琳娜公主那边怎么办,你倒是说啊!”
仆多扬起马鞭:“我看将军打得好!”
高不识委屈巴巴:“我那不是也为了壮咱们大汉的威风,还有骠骑将军的英武么!”
赵破奴哈哈大笑:“我看高校尉不是为了壮大汉威风,也不是为了表明咱们将军英武睿智,他啊就为了他那一壶马奶酒!简直是个酒蒙子!”
“你们!你们竟没一个给我说情?看以后史书怎么乱写你们!”
高不识嘴巴撅的老高,被骠骑将军抽了一鞭子,龇牙咧嘴道:“将军用不着这样吧,罗琳娜公主不是还帮你说情了,咱们不也平安离开贵霜王朝了么!走的时候,人家公主泪眼朦胧地相送……辎重马匹给了咱们几大车!啧啧,若不是先认识了黎姑娘,我高不识真觉得公主也不错呢!”
骠骑将军剑眉一横:“话虽如此,但是这情债也欠下了!”
“就是,当时女王差点就不放咱们走了!多亏罗琳娜公主说‘将军当以进击匈奴为要事,还望陛下宽许!’啧啧,多么温柔的姑娘啊,当时心头也一定很悲伤吧!在月氏的几日,天天给咱们将军送好吃的,还给咱们准备了好多物资,只是将军最后以轻骑简从为理由拒绝了。咱们走的时候送了将军整整三里地,泪眼婆娑含情脉脉的样子,好让人嫉妒,要是我卫山,我真就承受不住,当即成亲了!”
“卫山!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不说你做不了骠骑将军呢!”仆多哈哈大笑,马鞭指着卫山。
“怎么啦,罗琳娜公主也就是没看上我,要是看上的人是我,我说什么也同意!你仆多是有了白玛,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那时候还说给高校尉在月氏找个相好呢,找哪里去啦!”卫山恼羞交加,质问仆多。
“月氏那王爷家的那蒂耶公主不是对高兄青眼有加么,告别宴会上频频为他敬酒,只怪高兄不解风情,光顾着喝酒,也没理人家那蒂耶公主,倒是和罗琳娜公主聊咱们骠骑将军聊的起劲,还撺掇将军和罗琳娜公主共舞一曲,结果咱们将军不会跳舞,频频踩人家的脚,搞了个大笑话!还说他高不识被打的冤么!”
仆多眨眼看向高不识。
高不识磕磕巴巴:“是,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想着这样可以凭借咱们将军的‘美色’,为咱们多争取点物资,也为咱们抗击匈奴多一份保障!”
“那你怎么不出卖‘美色’!”
霍去病打马猛追高不识,高不识吓得夹紧马腹,纵马狂奔:“我!我不是没有将军英俊么!也没有将军神武!”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众将士的欢笑声,铁骑甲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众人朝着河西腹地转战,由西北转向西南,长驱深入敌后……
长安,京兆大狱。
雨水后的雾气蒙蒙,空气中传来潮湿发霉的味道,鄯善黎看着狱卒抬走了满脸血浆的雷被,只觉天旋地转,头脑昏涨晕厥了过去。
“扑——哗哗——”
一盆冷水泼在鄯善黎的脸上,惊愕中转醒的鄯善黎看到面前一张硕大的脸,廷尉张汤正饶有兴味地观察着鄯善黎:“还说你与反贼无关,我的线人发现雷被和你说了很多,说!你们是不是认识!雷被又和你说了什么!”
鄯善黎咬了咬牙,湿润的水渍顺着脸颊流下来:“他说……他说你是个狗官!为了一己私欲和陛下的宠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还有,你喜欢刘陵而不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所以才恼羞成怒逼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简直可悲,可笑!”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廷尉张汤暴跳如雷:“一派胡言!我怎么会喜欢那个水性杨花的刘陵!那个一心只有皇帝的刘陵!她利用了田蚡也利用了我,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张汤又怎么会喜欢她!我没有!没有!她……她死有余辜!”
张汤贴在被绑紧地鄯善黎跟前,眼神迷离:“还有你,你长得和刘陵一样的面孔,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看你还要欺骗多少男子的真心!不如早早将你收拾了,免得遗祸人间!上烙铁!让你看看我为了刘陵专门发明的——心形烙铁,把我的心永远地刻在最爱的女人身上!”
炭盆喷射着火舌,被狱卒端了上来,一枚印章大小的心形小烙铁被烧的通红,滋滋冒着灰黑色烟尘,下面数十块木炭红如胭脂,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得张汤的脸像古铜色恶魔。
廷尉张汤狰狞着双眼:“这把烙铁,我还没来得及给淮南第一美人儿刘陵用上,谁知道她已经吓得用白绫自尽了!正好给你,我的小宝贝!你与刘陵也是一样的,你也拒绝了我,哪怕我能让你这个反贼平|反,你竟都不愿意!啊?!”
“我张汤究竟差在哪里!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从小小长安吏爬到现在位极人臣,掌管整个大汉律法!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在你们眼中却贱如蝼蚁!”
“滋啦啦——”
炙烤的烙铁印在鄯善黎的肩头,传来锥心之痛,鄯善黎紧闭双眼,额头上崩出豆大汗珠,银牙紧咬却没有叫喊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硬骨头!完全不像刘陵!”
张汤将烙铁丢入水中,浮起一阵水汽,大狱中登时烟雾蒙蒙。
“你可知道当初刘陵,淮南第一美人儿,曾跪在地上苦苦求我,放过她和淮南王一家,啧啧……早干什么去了!早把我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当做可以任意差遣的小喽啰,后来呢!后悔了?晚了!而你……”
张汤攥住鄯善黎小巧的下巴:“你比她更美,更坚强!你才是当之无愧的淮南第一美人儿,如果你现在反悔,愿意臣服于我张汤,我可以既往不咎,将你从淮南王谋反案中摘干净,只要你肯嫁给我,做万人之上的廷尉夫人,多么风光,嗯?”
“呸!”鄯善黎咬紧牙关,眼中坚毅不屈:“我就是死,也不会遂了你这小人的愿!”
“死?”张汤面目狰狞,大笑着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看!我已经将房梁都抬高了,你就是想效法刘陵也不可能。死怎么可以,我张汤会让手下的犯人生不如死!到时候我可以禀告陛下,你与雷被串谋,雷被认罪自裁,而你则是被雷被指认的最后一人!”
“你血口喷人!雷被明明说过根本不认识我!你却在这无端构陷!”
鄯善黎眼眸中烧灼着炭火的火光,周遭犯人无不吓得躲在角落噤若寒蝉,张汤拾起火红的烙铁再次朝着鄯善黎一步一步走来——
“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招供!何况凭我的直觉,你与淮南王脱不了干系!”
张汤胸有成竹:“首先你长得与淮南王女儿刘陵极其相似,再者你能有前公主‘南宫’的腰牌,还敢擅闯未央宫!”
“更何况雷被虽口口声声说不认得你,眼睛却早已出卖了他,他对你明显是维护的,更何况我的线人也发现你们在那边一直在说悄悄话,探讨着淮南王一案的虚实,以为就不会被发现么!所以你很可能就是淮南王府的人,或许你就是另一个漏网之鱼的小翁主!”
张汤狡黠的眼中射出一道贪婪的精光:“若我张汤能娶到一个翁主的话,想想也是超值!除了翁主,谁又能配得上我张大人呢!你别再负隅顽抗了……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兆大狱!”
“你做梦!就你也配!”
鄯善黎的胳膊在丝丝冒着白烟,她眼中布满血丝,汗珠沁湿了单衣,朦胧体香丝丝入扣,银牙咬得咯嘣嘣直响:“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过是一朝得道上了灯台而已!老鼠就是老鼠,还真以为自己是灯台前面的佛!简直可笑!”
“你!!!”
张汤看着鄯善黎尖锐如刀的眼睛,捶胸顿足歇斯底里:“给我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