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之下,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月下,巫女白玛看着面前白袍银铠的霍去病,神思仿若回到那一日的夜色,也是这般如水的月光,废弃的城门楼内身姿矫健的少年将自己护在身前……
沙地上被树枝画擦的沙沙声将她的思绪倏忽拉到面前,手持树枝的霍去病正将目光落在面前几人身上。
“咱们此次出入大漠,最怕的就是找不到匈奴主力,他们逐水草迁徙,我建议大家不带辎重就是要轻车简从,打算深入敌后,来个奇袭!大家怎么看!”
仆多点了点头:“我支持大哥,只是目前我们先要找寻到他们的大帐才行!若是像之前公孙将军那般,根本找不到敌人,岂不是无功而返!”
高不识喝了一口马奶酒,眼眸落在霍去病画在沙地上的线路图,接过他手中的树枝,在原本的地图上划上两道:“依我看,嫖姚校尉说的不错,我们就从朔方出发,但我建议不如前往夫羊句山北麓,那边水草丰茂,从前是右贤王的地盘,我们居高临下,或许有所发现,若找到敌人就冲杀下去,一举歼灭!”
霍去病看了看身旁的百夫长赵破奴,他是幼时流浪于匈奴地区的汉人:“说得好,高不识的意思和我的意思相近,赵破奴,你有什么看法?”
赵破奴挠了挠头:“校尉高看我了,不过我觉得此事可行!”
“好,咱们出发!”霍去病起身扬起血红斗篷,踢倒一旁的篝火:“大家上马!”
巫女白玛和仆多高不识等人纷纷上马,身后八百骑兵声动烈烈,在黑漆漆的夜幕下,月色皎洁,身后篝火飘洒起一阵火星,淹没在纷飞的马蹄之下……
这日天高云淡,草原上却传来最坏的消息,伊稚斜大单于在草原深处与汉军卫青大将军迎头激战,未分胜负;呼于屠王与苏建部激战,赵信率八百人来降,整个匈奴人心惶惶,都在担心草原未来的命运。
伊稚斜大单于率兵回来后就闭门不出,直到这日才抓了鄯善黎一同在王庭外迎接赵信,微风拂动着伊稚斜皮裘上的毛发,鄯善黎目光则遥遥望着天空外的踏雪,它好像又要飞走了。
“阿胡儿!你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我们的草原!”伊稚斜大单于纵马上前,握住赵信的手,大力使得赵信的脸因为使力而发红,他一眼便看到了伊稚斜身后的鄯善黎,鄯善黎却只对他翻了个白眼,赵信梗住,只得将眼神投向别处。
“微臣惶恐!还能得到大汗的亲自迎接,实在受宠若惊!”
赵信眼神闪躲,看向伊稚斜的眼神并不是很有底气:“当日微臣年纪尚幼,随于单打猎懵懵懂懂中便被诱拐至汉地,并非我所愿!”
“还提那些做什么!你能回来就是最好不过的!”
伊稚斜眼眸深深,拍了拍赵信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来,萨仁,你来看看阿胡儿,昔日的跟班如今已经是汉廷的翕侯了!此番回来,我伊稚斜也要将他加封一等!”
伊稚斜的妹妹萨仁居次被引马前来,她与阿胡儿从小便相熟,此时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欢快地向赵信打招呼:“阿胡儿!你变化真大!”
赵信脸上浮现出羞怯之色,军旅生涯已经让他太久没见过这般水灵的姑娘,又是旧相识。
“萨仁居次,你变化也不小,已经是大姑娘了!”
伊稚斜大单于看着二人微妙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为了拉拢赵信说出汉廷部队的情况,他当机立断硬说鸳鸯:“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再次相逢,不如我将妹妹萨仁赐婚于你,并封你为自次王,地位仅次于我!你可愿意?”
赵信一颗惴惴的心忽而云开月明,他看一眼身姿婀娜的萨仁居次:“微臣自然愿意!只是大单于的恩爱太重了!末将无功受禄愧不敢受啊!”
“我大匈奴正是缺少人才之季,此时长生天将你赵信赐予我,你本就与我同族同血,又了解汉庭军务,岂不是天赐我大匈奴的大将,这个王位你受了也可与我伊稚斜的妹妹更加相配,就不要学一些汉人来回推脱了!”
“既然大单于如此看重我,阿胡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哈哈哈哈!只是你说话越来越有汉廷文绉绉的调调了!可不像从前那般……哈哈哈!”
伊稚斜目光如炬,又一员大将收入囊中:“不日我伊稚斜将迎娶新的大阏氏!”
他回眸看一眼鄯善黎,又看向赵信:“不如我们两场婚礼一同举办!”
赵信诚惶诚恐:“大汗,您这太抬举我了!我定誓死忠于大单于,愿为伊稚斜大单于肝脑涂地!”
伊稚斜违心摇头道:“哎!我可都是为了我妹妹,我妹妹又怎么能委屈了呢!”说罢伊稚斜拍了拍萨仁的手,萨仁居次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赵信。
“报!报!”忽而一骑卷尘而来,口中大喊,将眼前的短暂欢愉气氛一下给打破了。
“干什么慌慌张张!没看到我伊稚斜在迎接汉廷降将吗!”
伊稚斜抽出马鞭,抽了那兵士一鞭子,兵士喘着粗气:“报!不!不好啦!”
“到底什么事?”赵信眉头一拧。
伊稚斜大单于抬起眸子,示意他说下去!
“汉廷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将,带领不足千人的军骑绕过了雀儿湖,奇袭了您的叔父罗姑比,大行父籍若侯产,还有相国大当户等被捉,两千余人全部被斩杀,大都尉力战而死!”
“什么!我的叔父!”伊稚斜大单于眼睛登时充血,全因自己自立为大汗之时,匈奴部多有反对之声,叔父罗姑比倒是坚定支持自己的一方,此时忽闻听噩耗,只觉手足发麻,他看向一旁的赵信。
鄯善黎也颇为惊讶,目光随着伊稚斜看向阿胡儿。
“没听说啊!此次卫将军兵分三路,卫将军与大汗已经交手,我与苏建输给了呼于屠王部,上谷太守郝贤从左翼出定襄也未有建树,哪里又多出一员小将?!”
伊稚斜大单于转向报信的兵士:“可有军旗,你可看清楚了?”
报信兵士垂眸沉思:“当日那小将白袍银盔金枪飞闪,犹如天神下凡,他的奔马将我们的人马撕裂,直杀得营地内片甲不留!我们弃甲四散狂奔,他手下几员猛将也如旋风一般狂飙!恍惚间只记得好像那小将额头上的绑带上有个‘霍’字!”
鄯善黎心头先是一沉继而又是带着希翼的一阵狂喜,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发颤的心,看向熟悉汉军的赵信,期待他能给出最终确定的答案。
和鄯善黎一同等待的还有伊稚斜大单于:“‘霍’?赵信,你可知道汉军中可有这样的人?”
赵信垂眸深思:“莫非是嫖姚校尉?”
“嫖姚校尉?”伊稚斜眉头紧锁:“到底是何人,能入我匈奴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回来报信的兵士接茬道:“听说好像是小将半路捉了一名匈奴孩童,问出了营帐的位置,因为孩童不足车轮高,那小将派人将他拉到百里外放了,竟为防止他回去报信!我回王庭报信行到半路正遇到狂奔而回的孩子,可惜已经太晚了!如今那孩子在右贤王帐中,大单于可以去问!”
“没想到他还挺仁慈,竟然没杀那孩子!”赵信兀自嘟囔着。
伊稚斜大单于怒火中烧:“这简直就是对我们的羞辱,竟然捉了我们的孩子又放掉!还抓了我的叔父和大行父!赵信,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嫖姚校尉正是卫青大将军的外甥霍去病,汉朝皇帝曾经的贴身侍中侍郎,听说起身于低微,曾偷师自学武艺,后不知何缘故得以被接纳为正式的校场子弟,但兵书军法全然不学,据说汉朝皇帝曾推荐给他一本兵书,他却高傲地说行兵打仗不必法古!当时引为人笑,时人称霍嫖姚!”
鄯善黎心头噗噗狂跳,当真是霍去病,他已经是嫖姚校尉了,难怪之前苍鹰踏雪会被他所救,他果真如同当年所愿,上阵杀敌首战告捷!只是……鄯善黎心头沉郁,不知道黑大汉走到哪里了,若铁蔟黎完工应用到战场上,霍去病岂不危险!
“霍!去!病!”伊稚斜心头暗惊,不禁想起孛额萨满的预言,天将降下两位神人于大汉!难道这就是继卫青之后的另一个神将?!不,大概只是巧合而已!
伊稚斜大单于抬眸看向赵信:“此人当真厉害?”
“末将不知,这是霍嫖姚第一次带兵!只是此人骑射功夫了得,我在汉廷听说就连飞将军李广的儿子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还有曾为匈奴部落相国的高不识也分外推崇他,对他满是钦佩之色!另外还有个身毒国的小巫女特别爱慕他,师徒二人一路跟着他勇闯天涯,美女伴侧引为佳话!”
鄯善黎眸色内的光晕暗了暗,巫女白玛也来了么,他们果然在一起……
赵信发觉鄯善黎的怪异,却并未在意:“不过都是些桃色绯闻罢了,那霍嫖姚心高气傲,据说已经心有所属,却并非随军的巫女,具体为何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哈哈哈,不过是个善于谈情说爱的小将,艳福不浅!想来必定是玉面郎君而已!不足一提!此次得胜也不过是得了先手!”伊稚斜大单于听闻这些八卦,反而安心许多,心中认定是霍去病凑巧胜出,他看着面前这个对汉廷内部了若指掌的赵信,心头略安。
“你也不必再自称末将,以后当以本王相称!我伊稚斜将为你修建一座城池——赵信城!让你与我的妹妹萨仁一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