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在对黎姐姐做什么?!”
猎骄靡正站在羊圈的围栏上,看着草垛中的二人。
伊稚斜抬起头一愣,一个响亮的巴掌扇了过来——“啪!!!”
在猎骄靡惊诧的表情中,鄯善黎哭着跑开了,尴尬的伊稚斜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皱起剑眉:“你不在靶场好好练箭,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爹,孛额萨满趁着阿爹凯旋,卜了一卦,要我来叫阿爹过去看看,看萨满的样子似乎蛮严重的!”猎骄靡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亮晶晶的。
伊稚斜看了看鄯善黎跑开的背影,回头对猎骄靡道:“我们去找孛额萨满。”
祭天台上,身着盛装的孛额萨满正望着祭坛上的龟甲发呆,一只通体玄黑的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孛额萨满手持通天杖想要驱赶乌鸦,不料那乌鸦却仅仅是蹦跳着躲开,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孛额萨满索性不再驱赶,不禁仰天叹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伊稚斜何其恼怒,祭天台岂容亵渎,他挥舞双臂驱赶乌鸦,那乌鸦悠闲地展开双翅,扑棱棱飞起……
“大祭司,怎么想起要占卜,本来中行说告诉我应该祭天,不料你已经先行来到祭天台占卜了。”
“唉……昨夜天狗吞月,今早大汗凯旋,总觉得天有异兆,所以老臣内心不安,这才占卜以求长生天预测吉凶,大汗请看这烧红的羊骨!”
伊稚斜顺着孛额萨满的指点,看向因为烧制而龟裂的羊骨,上面的裂纹时而连成一条,时而断裂,伊稚斜抬眸看向孛额萨满:“这次的结果如何?我今日凯旋而归定是吉兆!天狗吞月我伊稚斜都可逢凶化吉,想来不会是凶卦吧?”
“不不不!” 孛额萨满以通天杖点了点地:“大汗,此为雷火丰卦,丰卦震上离下,为坎宫五世卦。丰即为盛大,本是吉兆,但盛极必衰,丰盛中也藏着隐忧,需小心谨慎,大汗不可再向汉廷用兵,不然恐怕长生天不会再眷顾我大匈奴了!”
孛额萨满看着并未飞远的乌鸦:“况且我昨夜已经算出,天将降下两名神将于大汉,这个冬季我们匈奴可能会失去家园,远遁千里!本来我还以为有所转机,想要再卜以测吉凶,但是刚刚大汗驱赶的乌鸦已经为我们带来了长生天的训斥,长生天或许不会再站在我们草原这边了!唉……”
“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伊稚斜刚刚奇袭代郡,杀死代郡都尉朱英!劫掠奴隶数千人,出击雁门,劫掠定襄,转战上郡,汉军被我们的游击战打的屁滚尿流!怎么能说长生天不再站在我们这边!天降神将难道是卫青不成?”
孛额萨满摇头叹息:“大汗,天降神将是谁老臣不得而知,但长生天不再护佑我|草原子民是不会错的,或许……”
“或许什么?”伊稚斜目光中闪出一闪而过的惊慌。
“或许我们该举办部落大会,选出祭天金人,以金人祭祀发怒的长生天,平息他的怒火,或许我们草原才不至于丢失我们水草丰沛的牧场,也才有可能战胜汉廷的两位天之骄子!”
伊稚斜久久没有说话,目前虽说大致已经平定了各部落,但是内忧依旧存在,此时不先将矛头对准外敌的话,部落内部恐怕很难真正团结在一处,自从于单挟金日磾逃亡汉廷以后,休屠王部虽表面听话,也已久不来王庭听命。此时说要选取匈奴最为重要的金人祭天,恐怕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孛额,难道卜卦就一定没有纰漏吗?我伊稚斜驰骋疆场,凯旋而归,更不要说上百年来汉廷对我们闻之色变,匍匐在我们的脚下,此次的卦辞却忽然说什么天降神子与汉廷!”
孛额萨满赶忙跪俯于地:“大汗,老奴怎敢轻言卜易之事?凡卜卦必净手沐浴斋戒,严格按照流程以请示上苍旨意,万不会出错。你的义子猎骄靡全程看着老奴卜卦,老奴怎敢蛊惑人心,还请大汗三思。”
“好了好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祭天金人之事,还需再议。”伊稚斜摆了摆手,堵住了孛额萨满还想继续说话的嘴,回眸对猎骄靡道:“今日之事,不可乱传,你可知道?”
“知道了阿爹!”猎骄靡点了点头。
边塞悦来客栈,酒招子在沙尘天中摇摇晃晃,正靠在柜台内打瞌睡的伙计被红衣老板娘推了推,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外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外面整整齐齐的披甲执锐的兵士正朝着自己的店行来,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巾抹额、英姿勃发的少年将领,只是似乎在哪里见过。
“还不快起来招呼客人!”红衣老板娘还没推开门就已经听到她娇俏的声音:“哎呦,哪儿来的小将军呐!快请快请!”
拨开挡沙门帘见到小将军的老板娘却是一愣,接着绕着那少年将领转了一个圈:“怎么是你,呦,这是升官啦!”
“老板娘好眼力,几年不见,竟还能记得我!”少年将领微微一笑,身后的仆多探头笑道:“这是我们新校尉——霍嫖姚,也是我的拜把子大哥,曾听哥哥说起过你,没想到今日一见,老板娘果然风韵不减当年。”
“你最好离我们去病远一点!”一个身披铠甲手持钢鞭的女子站了出来,红衣老板娘撇嘴笑道:“呦,没想到小巫女也来啦!怎么,也没改口叫官人哪,看来也没成亲么,怎地醋意还那么大!你的徒弟还跟着你可真不容易!”
“你!!!”霞乌兰气的刚要上前,却被白玛巫女拦住。
老板娘转身对霍去病招呼起来:“来来来,你们能再次光顾我的小店,老板娘我高兴,你看看还带了这么多将士,今天酒水算我的!”
“怎么能让老板娘破费呢,当初我霍去病千里追药差点死在这里,还多亏老板娘照顾,今日怎么也不能让老板娘请啊!高不识,你把陛下赏赐咱们的银子先给老板娘结了!”
身后敞着怀的魁梧汉子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锭丢给老板娘,老板娘笑的如花似玉:“哎呀呀,霍校尉,你看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伙计!快把二楼打开,门前也加上桌子,别让军爷们等!”
几人在桌前坐下,点好了酒菜,巫女白玛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霍去病,你救的那只苍鹰怎么就这么飞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苍鹰,那可是极为罕见的海东青当中的‘玉爪’,不信你问问高不识!”
高不识刚喝了一口马奶酒,还没揣好酒壶,忙不迭应承:“是海东青,更别说‘玉爪’了,乃是‘万鹰之神’!十万只鹰中才出一个‘玉爪’,能上抓天鹅下捕野狼!”
“不过它好像是有主人的,所以才会在伤口刚刚好起来就急着飞走了。”
霍去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没关系,一个心爱之物,你要放手让它去自由飞翔,若它有朝一日还会飞回来才说明它真正属于你,人也如是!”
白玛巫女听闻此言神色复杂,刚要开口却被移步来到此桌前的老板娘打断:“哎呦,看看看看,我刚给你的部下们安排好,这才腾出空来陪我的少年将军——霍嫖姚!我先自罚三杯!”
老板娘眼含春水,在身着戎装的霍去病身上放电,随着三杯酒下肚,老板娘的指尖轻轻勾着霍去病的脖颈:“几年不见,不但升了小将军,就连气质都愈发沉稳刚健了呢!啧啧,真是招惹老娘的喜欢!”
“老板娘这么喜欢我们霍校尉,不如以身相许啊!”高不识塞住酒壶的塞子,看着老板娘打趣。
老板娘纤细的指尖在他额头上一点:“我倒是愿意,就是你旁边那位小巫女可不准呢!”
“我准与不准,也轮不到你!”巫女白玛琥珀色的瞳仁盯着老板娘,老板娘负气一边斟酒一边道:“轮不到我?那还有霍校尉当初千里跋涉所救的那姑娘呢!也未必轮得到你啊!”
巫女白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惹得其余兵士纷纷侧目,老板娘则揉了揉自己如云的鬓发,一脸得意地看着尴尬的小巫女。
霍去病尴尬地拉了拉巫女白玛的手,示意她先坐下:“好了好了,咱们偷偷从舅舅的军队中溜出来,这可是第一顿饭,也可能是最后一顿了,为了便于迅捷出击,我们没有带任何粮草,出了朔方城就只能依靠劫掠匈奴的食物补给了!”
高不识见自己惹了乱子,捅了这么一个马蜂窝,赶忙站起身对众将士宣言以缓解尴尬:“众位将士们,吃好喝好!这顿霍嫖姚请客,待我们出朔方,杀敌千里,回去定当给各位论功封赏!”
“喔喔!好哎!谢谢高军侯!谢谢霍嫖姚!”
山呼般的喊声差点掀翻了悦来客栈的房梁,老板娘摸了摸自己微醺的粉红脸蛋:“这些小伙子们还真精神!最近边关战事紧,霍嫖姚也是要打匈奴去?!”
少年将军漆黑的眸子微闪,眼神坚定而又果敢:“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我霍去病疾风千里扬尘沙,定斩胡奴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