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孛家被抓回来了吧?!”鄯善黎急忙追问。
孛老三也掀开毡帘,迎上乌兰图雅:“汉廷男子,是谁?你倒是说清楚啊!”
乌兰图雅却扭扭妮妮红了脸,眉眼多了三分春色:“孛家我还能不认得吗?不是,是一个坚忍磊落的英俊男子,带领一队人马横穿河西走廊时,被匈奴的右部诸王抓获押送到匈奴王庭的!”
孛老三深出了一口气,鄯善黎看了看布就:“那你好好照看一下孛老三,我过去看看。”
王帐外大队人马集结在此,右贤王派来的人正在大帐外等候。
鄯善黎心头暗想,这右贤王剿灭右谷蠡王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这是怕伊稚斜不悦,先捉了个汉庭的人送来邀功,以期转移注意吧!亏他想得出来!
鄯善黎侧身掀开毡帘一道缝隙,和乌兰图雅一起溜了进去,伊稚斜坐在虎皮大毡上,眼神俾睨四方,不经意地看向汉庭男子,周遭也爆发出激烈的嘲笑声。鄯善黎看那男子手持旌节立于王庭正中,被匈奴诸王和兵士团团包围却显得不卑不亢,只是那背影竟似乎有些许的眼熟。
“阿黎,就是他,你看到没有,他好帅啊!”
乌兰图雅雀跃地捉着鄯善黎的袖子,眼中星光闪动恍若怀春少女。
伊稚斜收回笑容,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月氏国在我们北方,汉朝为什么要前往出使月氏?那么我想要派人出使南越,汉朝会听凭我的人过去么?”
周遭人群爆发出激烈的笑声,震的王帐的毡帘都呼呼直响,男子却面不改色:“我乃大汉使节,不辱使命是我最后的承诺,被你们捉了只是不凑巧罢了,并不意味着我会失败!”
“哈哈哈哈!还不会失败!”
“都被咱们抓了来,你已经失败了!”
“而且将永远失败下去!”
“不凑巧,哈哈哈,所以呢,还不死心么这是?”
伊稚斜大汗也被他逗笑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笑的有些上不来气,“不意味着你失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永远也不会成功!来人,将张骞压下去砍了脑袋!还有他身边那个匈奴败类堂邑父!”
“是!”
两侧披甲的匈奴兵士登时上前将二人手腕锁住,那张骞却不肯离开旌节半步,纵然手腕被擒,仍旧牢牢抓着自己的符节不肯松手,旞旌上的三重赤红色旄牛尾剧烈摇晃起来。
捉紧鄯善黎袖口的乌兰图雅声音忐忑:“黎姑娘,怎么办!张骞要被杀了!”
“慢着!”
鄯善黎拨开乌兰图雅的手,忽然往前走去,站在大帐正中,张骞看了一眼这奇怪的女子,忽然眼神一亮。
“什么人啊?在这乱喊叫!”周遭窃窃私语起来。
右贤王派来押解张骞的须卜烈怒吼道:“什么人,在这撒野!”
伊稚斜大汗压了压手腕,示意周围人冷静,他眉眼微挑:“你又想说什么?不会和我说放了这个汉庭的使节吧?!简直痴心妄想!”
“不不不!”
鄯善黎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就是大汗答应,在座的各位也不会答应啊!”
须卜烈鼓着他的偏偏大腹:“你知道就好!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是想说,汉廷有句古语叫做‘攻心为上,不战而胜’,指的就是改变他的思想,不需要攻伐便已是胜利。此人铁骨铮铮不肯屈服,若就这么杀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或许汉廷还会派第二个张骞,第三个张骞,不如我们留下他,渐渐消磨他的意志,磨灭他的理想,让他自己主动放弃出使月氏,甘愿留在匈奴娶妻生子,岂不是对汉廷最好的羞辱和反击?!”
“胡说八道,你就是想救这汉庭使节!” 须卜烈第一个叫嚷起来。
伊稚斜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中行说:“大汉真的有此说法,‘攻心为上,不战而胜’?”
中行说顿了顿,看一眼鄯善黎,想说不是但的确有此说法又不能说谎:“额,好像兵书上的确有此说法,‘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说的就是用兵的上策是用计谋战胜敌人;其次是在外交上战胜敌人;再次是出兵打击敌人;下策才是攻打城池。汉人主张以智胜敌而不是以力胜敌,能运用谋略不战而胜才是最为人所推崇的。”
乌兰图雅在一旁揪紧了自己的衣襟儿,眼巴巴地看着大帐正中的几人,张骞不小心回眸与乌兰图雅的眼神撞在一起,乌兰图雅感觉心脏仿佛要被撕裂了。
“哈哈哈!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不失败!派两个人对张骞和他的随从堂邑父日夜看守,不许他们跑了,从此牧马放羊与我族人无异!”
伊稚斜抚掌大笑,正待兵士要将二人押解出去,伊稚斜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等一下!”
鄯善黎心头一紧,乌兰图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伊稚斜大汗垂头思忖片刻,那须卜烈膀大腰圆,睁大铜铃般的双眼,插着腰叫嚷起来:“大汗!我就说不如杀了痛快!”
“不!将张骞和堂邑父分开看管,一个在左地牧羊,一个在右地放牛,不得让他们二人相见!并将其余汉廷随行人员立即遣散!”
伊稚斜露出邪恶笑容看向张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铮铮铁骨不负此行!哈哈哈!”
张骞正义凛然看了一眼伊稚斜,蔑视一般嗤笑一声便被士兵带了下去,临走他却不忘回头频频看向鄯善黎。
“须卜烈,你也不必难过,这一功我伊稚斜会给右贤王记上一笔,剿灭余部的事情还需加紧!希望茏城大会时他会带来草原上最好的消息!左贤王也是一样!”
伊稚斜扫了一眼左贤王部下扎哈理。
须卜烈抱胸施礼,退了下去。
伊稚斜挥了挥手,遣散了其余人等,命中行说负责监管人事:“你一向机警,看管二人的人手还要你挑选才好!”
中行说眯眼看了看鄯善黎,咬牙点头:“是。”
乌兰图雅不知何时已经溜了出去,鄯善黎猛然发现大帐中竟只剩自己和伊稚斜大汗,那些人散的比兔子还快。
伊稚斜大汗扶腿起身,大步来到鄯善黎面前宠溺地刮一下她的鼻尖:“我的阿黎,什么时候倒和我越来越投脾气了,今日之事虽说你有私心,不过我就还不信拿不下个小小使节!”
“你多心了,我完全是为大汗考虑!”
鄯善黎仰头看向伊稚斜:“全是大汗英明神武!”
伊稚斜搂住鄯善黎的肩膀,单眉高挑:“这么说你改变主意,肯嫁给我了?”
“南宫大阏氏还在等你呢,我……我先走了,今日还没放踏雪小苍鹰出去撒欢呢!”
鄯善黎扯开话题,逃也似的要走却被伊稚斜一把拉住,“正好我的疾风也要出去撒欢,不如一起!”
茫茫草原银装素裹,大片的羊群在白雪中的草地上觅食,远近入目皆是一片银白,冬季的余吾水呈现出一片干净的蓝色,与周围皑皑白雪形成强烈的反差,犹如一面蓝宝石制作成的镜子,嵌在焉支山环绕的腹地,苍鹰在头顶上空盘旋,传来辽远空旷的鸣叫……
鄯善黎置身于这水天相连的大自然中,心胸豁然开阔,小手拢在嘴边朝着远方放声大喊:“喔!啊!”
伊稚斜策马跟上,看着身旁浅笑的鄯善黎也朝着远方叫起来:“啊吼吼!”
空谷中一时传来二人先后两道回声,二人相视而笑,伊稚斜大笑道:“不如还像在汉廷那次一样,你策马在前,我来追你!”
“好啊,你追不到我的,我最近骑术可大有长进!”
伊稚斜朗声大笑:“就你?我可是草原上长大的汉子!看我怎么抓到你吧!”
“那我先走了!”
鄯善黎策马奔驰,“哒哒”的马蹄声瞬间飞溅起一阵雪花,形成一道白雾,叫人看不清前路,伊稚斜晃了晃手臂并不急着追赶,待雪幕散去他才朝马屁|股上响亮地抽了一记鞭子,身下坐骑昂起首来,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朝前扬蹄飞速追去!
眼见伊稚斜越来越接近,二马几乎并辔而行,鄯善黎胜负心骤起沉下身子驱马奔驰,一人一骑配合得天衣无缝,白马儿如流星般飞驰而过,鄯善黎傲娇地回眸挑衅般看向伊稚斜。
伊稚斜面色沉稳却脚下使力,红鬃马闪电般腾空而起的身影掠过洁白草原,激烈的角逐中,红鬃马不遑多让紧紧跟上,鄯善黎刚想策马狂奔,却觉得腰间一沉,伊稚斜从马身站起跨过身将鄯善黎一把搂起,放在自己的马背上,鄯善黎胯下的白马兀自朝着远处跑去,伊稚斜望着怀里身躯娇软的鄯善黎,眼睛闪出耀眼精光:“嘿!你输了!”
夕阳的余晖让马匹显得异常俊俏,苍鹰疾风烈烈飞来落在伊稚斜的肩膀之上,小雏鹰踏雪盘桓撞在鄯善黎怀中发出叽叽的撒娇之声。
鄯善黎揉了揉踏雪团团的小脑袋,回眸指向远方笑道:“我的马可在前面!你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