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布就一身沧桑,鄯善黎心头也是不忍,她向上举了举小雏鹰踏雪的玉爪,踏雪扑棱棱煽动翅膀,腾起一阵风声:“我觉得这孩子成功的几率很大!况且到时候我会用我的踏雪来帮助他!我从大帐外放出衔着肉片的踏雪,踏雪飞入大帐只认得他,到时候一定会停在他的肩头,就像当初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一样!”
布就将拳头捏的咔吧咔吧直响,沉默了一阵,终于重重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姑娘的!”
“好!那就说定了!要不是小苍鹰发现了你们,我还不能看到你们身旁盛开的雪莲花呢!一切都是冥冥中的缘分,我一定会帮你们的,放心!”
鄯善黎将小苍鹰重新放回自己的肩头,它摇摇晃晃却已经能够寻找到其中的平衡了。
“你们先在东边尽头的铁匠铺落脚,等我的消息!我还要去找孛老三,还有姊姊那边还等我去照看,就先和你们告辞了!外面兵荒马乱,你一定照顾好猎骄靡,万事小心!”鄯善黎提起腰刀,准备出大帐。
猎骄靡一骨碌从猎犬身旁起身,捉了鄯善黎的小腿,“姐姐姐姐!我不要你走,你长得好像我的娘亲!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胡闹!黎姑娘还没成亲呢,不许瞎说!”布就一把搂过猎骄靡捂住他的嘴巴。
“我没胡说,姐姐就是很像娘亲,还和娘亲长得一样漂亮!”
布就显得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太喜欢你了,也难怪,这一路风霜雪雨艰难困苦终于遇到像姑娘这样的好人,救了这孩子照顾这孩子,他一定把你当成想象中的娘亲了!”
鄯善黎顿了顿,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被小孩子依恋和无条件信任的感觉,他看着布就怀中那双大而无辜的眼睛,里面盛满真挚的关怀和爱意,像一只小小的奶狗,伶俐又可爱。
“姐姐还有事!你听傅父的话,姐姐就会很快回来看你,好不好?”
“好吧。”猎骄靡忍住委屈巴巴的声音,勉力给了鄯善黎一个笑容:“那姐姐一定要顺利,要早点回来找我哦!”
鄯善黎点了点头挑起毡帘,消失在门外。
满场硝烟,一地狼藉,外面的打斗似乎已经告一段落,眼见满地的断臂残肢,鄯善黎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和了解到战争的残酷,一些伤兵倚着大帐发出惨烈的哀嚎,鄯善黎加快了脚步。
烈火和硝烟弥漫在鄯善黎的鼻尖,刺|激着她的嗅觉,裙袍都被污泥沾染,快到了,前面就是王庭的大帐,忽然脚下一紧,垂眸看去,一个匈奴残兵正爬着抓住鄯善黎的脚踝,口中发出啊啊之声……
心跳骤然加快,鄯善黎用力拔自己的脚,那人却垂死挣扎,眼神中布满可怖的神色,手中腰刀在微微颤抖,终是放回了刀鞘。
“刷!刷刷!”一声刀落!
伊稚斜抬起滴血的弯刀,将鄯善黎重重搂入怀中,屏住呼吸闭紧眼睛将自己的下巴深深埋进鄯善黎肩头的毛领中,像是找到了丢失许久的珍宝:“你怎么又乱跑,我还以为会永远的失去你了!”
乱世危机,伊稚斜此刻对自己的担忧不能说一点也没打动鄯善黎的心,无论如何,此时此刻,面前这个狂野的男子竟是现在自己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担忧自己的人,鄯善黎感受着这个结实的拥抱,心却飘的很远……
淮南,汉廷,英武的帝王,长安的少年……
鄯善黎收回目光,“我没事。”
伊稚斜抬起下巴,深深打量着鄯善黎的面庞,指尖温柔触摸着她脸上的轮廓,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肩膀和渗血的小臂上,挥刀斩下自己的衣襟为她包扎起来:“还说没事!我不是之前就嘱咐过你最近不要乱跑,老实呆着么!”
伊稚斜像摆弄一个玩偶,不容分说地一通包扎。
“唔……”鄯善黎吐了吐舌头,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去斩杀汉奸去了。
小苍鹰踏雪从鄯善黎的背后探出头来,一双眼滴溜溜望着伊稚斜,像是充满了警惕,伊稚斜为鄯善黎包扎完,抬手想点一点小苍鹰的脑壳,却被它躲开,还炸开翅膀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呦,这么快就知道认主人了?!”
“伊稚斜!!!”
身后却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蒂亚萨满刚刚将伊稚斜对鄯善黎的爱护眼睁睁看了个遍,她想要冲过来,却被两个兵士死死压制住,蒂亚两眼无神,大声质问伊稚斜:“你是未来的大汗了,你有数不尽的财物和女人,我能接受,但是这雏鹰是怎么回事!”
伊稚斜垂下头,不发一言,鄯善黎看着近乎疯狂的蒂亚,又看看自己肩头的小苍鹰,递给小苍鹰一颗奶酪,小苍鹰吃完腾空飞起……
蒂亚两眼含泪:“你不是曾经答应为我捉一只小苍鹰的吗?草原上什么都可以送,只有海东青不可以!送了海东青就是送出自己的心!难道你真的将自己的心给了这个大汉的陪嫁吗?她到底有什么好?是我蒂亚为你奉献了我的一切!是我谋害了大汗!是我助你走过每一步黑暗的路径!”
“嘶吼吼吼!”
一声马嘶,左贤王骑马正来到伊稚斜身边,听着蒂亚泣血表白,转头看向伊稚斜,伊稚斜喉头咕哝一下,攥了攥拳。
中行说以及众多大将,大当户渐渐都赶来王庭,看伊稚斜犹豫,中行说轻轻在身边推了推伊稚斜的攥紧的拳头,伊稚斜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右贤王,终于吐出几个字:“蒂亚萨满谋害大汗!罪无可恕,压下去等候处置!右贤王,你对右地熟悉,派你去追击逃走的右谷蠡王!”
“左贤王,你来清除王庭附近不服管束的残余势力!”
“伊稚斜!你卸磨杀驴,你狼心狗肺!你冷血无情……你竟对我没有一丝情谊……”身后传来蒂亚萨满不可置信的哀嚎和拖下去的哗啦啦的声音,叫人心惊……
中行说清了清嗓子,往前站了站,“军臣单于已经仙逝,始作俑者也已经伏法,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推举原左谷蠡王伊稚斜,咱们的草原雄鹰为新任大汗!谁人有异议?”
王庭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残破的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中行说摘下军臣单于的头冠,戴在伊稚斜的头上,接着退身向后,“好!那我们参拜大单于!感谢长生天赐予我们新的王!”
中行说满意地斜了一眼伊稚斜,带头跪了下去。
左贤王,右贤王,左大将等人见状带领各自的部下纷纷跪倒,山呼:“大单于!大单于!”
烈日的光晕打在伊稚斜坚毅的脸上,此刻的他踌躇满志,终于踏上了向往已久的那一步,他望着面前黑压压的兵士,有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感,深吸一口气笑到:“好!众爱将起来吧!今晚犒赏将士,祭拜长生天!”
众匈奴兵士高举手中兵器,欢呼雀跃,“大汗万岁!长生天万岁!”
“右贤王,你先去追击右谷蠡王残部,犒赏回头给你补上!”
伊稚斜趁着兵士群情躁动,轻声嘱咐身侧的右贤王,右贤王曾是军臣单于的心腹,一朝反了自己原来的主子,虽情非得已,但此刻更要多表表自己对新汗王的衷心,没说二话带兵追击去了。
中行说偷偷来到伊稚斜身后,在耳旁嘀咕道:“除了右谷蠡王,呼衍部恐怕也是军臣单于的拥趸,不杀不行!”
伊稚斜微笑看着面前激昂的兵士,面上没有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
“主人,第一是剿灭残余势力,还有第二,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你需得迎娶南宫大阏氏,才算完成了继任匈奴大汗的最后一步!”
伊稚斜顿了顿,“南宫大阏氏还活着么?”
“奴才刚才去看了,已经救回来了!军臣单于的孩子没有保住,只剩下南宫大阏氏一具残破的身体了。”
伊稚斜没有表情,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瞟向不远处的鄯善黎。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奴才知道你想迎娶鄯善黎为大阏氏,但这都是后话,而今当务之急是稳固地位,清除残余势力,走完大汗继位要走的流程,成为合理合法的新任大汗,不可以坏了咱们草原的规矩!”
中行说微微抬眸,看向伊稚斜的表情,他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因为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线条更加具有张力了。
“按你说的办吧!”
中行说抚着自己光滑没有胡须的下巴,左右踟蹰,暗自嘀咕,还差什么事情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哪里不对!忽然他一拍脑门:“主人,你看到军臣单于的儿子左屠耆王于单了么?!”
坏了!伊稚斜直勾勾看向一脸郑重的中行说,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竟把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忘了!
只觉得后背发凉,手心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