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一时间陷入混乱,南宫阏氏也从静养的床榻上下来,携着来看自己的鄯善黎出去,二人刚出了王帐就听到伊稚斜杀死自己阏氏这一炸裂的消息,虽说琪琪阏氏不讨人喜欢,但亲自射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是让南宫阏氏对左谷蠡王的狠辣有了新的认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南宫阏氏看了看鄯善黎,她也吃了一惊,今晨发生的一幕幕原来是左谷蠡王的早有预谋,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杀死琪琪格吗!
正在鄯善黎垂眸思量之时,左谷蠡王已经带领一百亲卫杀回王庭,马上的左谷蠡王高大威猛,带着一股慑人的戾气。
伊稚斜的马鞭在空中发出炸响,从手臂上腾起的金雕在王庭上空盘旋,只听左谷蠡王高声宣布:“今日我伊稚斜练兵不利,不小心射杀了琪琪阏氏,谁再胡乱传言,嚼舌头根子,大汗不在已命我伊稚斜代管整个王庭,我将对乱传言论者格杀勿论!”
纷杂吵嚷的牧民和留守兵士无不禁言,王庭陷入可怕的安静,只余一个当时毡房被射穿,亲眼所见的那名牧民高声叫道:“左谷蠡王!你赔我的毡房!当时我亲眼所见,你是故意射杀的琪琪阏氏!你好狠毒!”
左谷蠡王将手放在口中,吹响呼哨,天空中的金雕听到哨音的呼唤,如箭一般直插那名牧民,旋风般猛烈攻击,啄食他的眼睛和皮肉,牧民左右扭打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周遭牧民吓得抱紧自己怀中的孩童,就连强健的男子也无不周身紧绷,南宫阏氏更是吓得捂紧了眼睛。
“这就是胡言乱语的下场!”
周遭兵士牧民,无不惊惧无言,鄯善黎不忍见牧民如此痛苦,鼓起勇气大喊道:“快叫疾风停下!”
伊稚斜略一斜眸看了一眼南宫阏氏身旁的鄯善黎,双指放入口中打了一个呼哨,金雕闻声放开了死死抓住牧民的利爪,盘桓而飞,正在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时,左谷蠡王却动如闪电,弯强弓一箭就射穿了那名牧民的脑壳。
随着牧民身躯倒下,鄯善黎惊的捂住了嘴巴。
左谷蠡王则挺直身子,在王庭内逡巡,面对众多兵士和牧民,声如洪钟的高声叫道:“还有有异议的么?”
众人噤若寒蝉,不再有敢言语的人,只有风声吹动着王庭的旌旗。
“好!很好!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左谷蠡王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打马回到亲卫身边,指挥他们回去卸下马鞍休息,那名牧民也被拖了下去,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南宫阏氏看着远去的伊稚斜,捉紧了鄯善黎的手,讷讷道:“左谷蠡王,真真比军臣单于还要狠!若不是军臣单于已经是大汗,我有一瞬间真的怀疑他才是匈奴公认的汗王!”
鄯善黎也惊惧非常,平日待自己温柔宠溺的左谷蠡王原来如此凶狠无情,杀伐果断,就连大汉而今的皇帝刘彻似乎也缺少他的狠辣和勇武,此刻伊稚斜肩上的金雕疾风更增加了他的狂野本性!
正思索着,鄯善黎袖口蠢蠢萌动,原来是小苍鹰探出嫩黄略带天蓝色的喙,叽叽地发出叫声,它柔糯团团地身躯紧贴着鄯善黎的手臂,小心向外探看,鄯善黎掏出一块乳酪塞在它小巧的嘴巴里,看它笨拙地吞咽。
“踏雪,你可不能像伊稚斜的金雕那样!知道么?”说着,不禁揉了揉小苍鹰脖子上的绒毛。
“呦,这是什么小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
南宫阏氏被鄯善黎手心里糯叽叽的小东西吸引,看着这个白灰色绒毛的小可爱,刚才的肃杀之气才稍微有所缓解,鄯善黎抬手将小苍鹰递给南宫阏氏:“姊姊,这是我的踏雪,一只小苍鹰!”
南宫阏氏取在手中,抚摸着苍鹰小巧的头,心中盛满喜悦:“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哪!你从哪儿得的?”
“左……左谷蠡王送给我的。”鄯善黎尴尬地回道。
南宫阏氏叹息一声:“他待你倒是极好的……好的倒像是另外一个人了!对了,你刚才说要送我什么?”
鄯善黎哦一声,从怀中掏出自己仅剩的那盒完好的胭脂,递给南宫姊姊:“姊姊,这是我和乌兰图雅一同亲手制作的胭脂,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焉支山上的红蓝花,为了这些红蓝花,匈奴女子真可谓九死一生呢!今儿拿给姊姊试试,希望姊姊不要嫌弃。”
南宫阏氏接过鄯善黎手中的铜盒,将小苍鹰递还给鄯善黎,打开胭脂盒,一股奶香味扑面而来,她在手中蘸取一点抹在手背上,笑道:“可不是,你也差点殒身在狼谷……瞧瞧,这胭脂颜色很鲜艳么,你真是个小机灵鬼,现在都会做胭脂啦?!”
“呵呵……没,都是跟着乌兰图雅胡乱做的,是乌兰图雅教的厉害!既然姊姊喜欢就好。”
鄯善黎见南宫阏氏欢心,心中也不觉得跟着一同高兴起来,“姊姊现在有了宝宝,还要多休息才是,别在外面冻着了。”
“没事,我这才怀上没多久,还不碍事的,有了这桩喜事,就连咳嗽都好多啦!就是我头有些昏沉,就先回去休息了。”说着南宫阏氏转身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鄯善黎将南宫阏氏送回去,扶在大毡上安顿好,点上安息香,看着袅袅的香薰静静在大帐内流淌,这才俏俏转身出了王帐。
外面空气寒凉冷冽,鄯善黎深吸一口气,猛一抬头,一头红发便闯进了鄯善黎的视线,红发魔鬼金日磾正晃荡着两个肩膀,跳脱如猴对着鄯善黎一阵打探:“姐姐,什么东西?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吧?”
“是你!你怎么没和你于单哥哥同去?”
“他们说我年纪还小!竟然不让我去!”
金日磾一脸的不开心,“不过见到姐姐还是很好的,姐姐你听,你身上有叽叽的声音!”
“我说是什么呢!你说的是它么?”
鄯善黎心中暗忖,金日磾还真是萨满所说的‘红发魔鬼,’吞日而生,日后必有所成,能光照大地!‘这次不就运气加持,不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这少年就此幸免于难也说不定。
鄯善黎看着面前自在洒脱的少年,略微叹息,便从袖口掏出小苍鹰拿给金日磾,眼见小苍鹰在微风中颤抖的羽毛,金日磾漾起孩子般的笑来:“我就说是什么东西么!原来你有了自己的小鹰!我说今日姐姐怎么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小东西!不过我都还没有呢!快借给我看看!”
鄯善黎将小苍鹰递给金日磾,小苍鹰吓得瑟缩成一团,这样更像一只球了。金日磾看着小苍鹰,欢喜的不行,冲口而出:“姐姐,你借我玩两日!”
“不行,这是个生命,怎么能玩呢!”
“好姐姐,我就是说说,你借我两日,我会亲自给它捉虫子吃的,保准给它养的白白胖胖!好不好嘛姐姐?”
也对,小苍鹰跟着自己只有奶酪吃,说不定真的需要吃些虫子补充营养,自己肯定不擅长捉虫子啊,既然如此为了小鹰的健康,就让金日磾这小子照看两日也无妨,想到此处,鄯善黎笑道:“好吧!那你可要好好对它!要是给它饿瘦了玩死了,我可告诉你于单哥哥!”
“知道了,阏氏姐姐!”金日磾歪嘴一笑。
“你!胡说什么呢!谁是阏氏姐姐!”
金日磾跑的倒是快,手中小心捧着小苍鹰,在日光灿烂下哈哈大笑起来:“谢谢阏氏姐姐!我最好的阏氏姐姐!”
看着金日磾嘻嘻哈哈远去的背影,鄯善黎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担心于单,后悔自己那时为何没有将左屠耆王叫住,拦住他不要去汉匈边境,他就像另一个霍去病,待自己如此真诚热烈,自己却眼见他奔赴危险,忽然有种自责和懊悔的心绪萦绕在心头。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渺远的苍穹,天空碧蓝如洗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它无关,漫山遍野的空旷与寂寥让人产生一种渺小之感。
一阵阵低哑苍凉的曲调忽然从不远处响起,像是一股清澈水流,漫漾在整个草原,在旷野中游走徘徊,正戳中了鄯善黎此刻苍茫冷寂的心境,这声音不是琵琶,更不是中原的古琴,是一种鄯善黎从未听过的曲调,好像是只属于这片草原才有的空旷苍茫……
鄯善黎好奇心骤起,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乐器,能吹奏出如此悲怆的曲调,又是何人在幽幽述说?
乐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却极尽婉转,如风般轻盈浩渺,如云般散漫飘逸……
鄯善黎捉紧了披风的帽兜,迈步循着那曲调走去,伴着脚下的雪声和悠悠曲调,遥遥见一人正身着白衣背身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之上,身形郎朗,微风浮动白衣和背后的如云鬓发,恍若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