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滋润了温湿的空气,久久的沉默,滴答声愈发刺耳,太子刘彻发狂的眸子中映出鄯善黎复杂又哀凄的眼神,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就像手中的柳絮,一撒手便会四散而飞了……
“阿黎身世飘零,被人毒害差点惨死,是霍去病舍命月下追巫女,才救了我。太子位高权重,一朝不慎,身陷囹圄,是霍去病披肩斩棘,保殿下无虞。若殿下要恩将仇报,阿黎卑微,不能左右,唯有一同赴死!”
太子刘彻放开鄯善黎的下巴,眼神锐利如刀:“你竟然愿意为他赴死?!”
鄯善黎眸色低垂,刘彻从她的眼中再看不到当初的纯真和灵动,仿佛回来的已经是另一个人,太子顿了顿,身躯微微颤抖,忽然捉住鄯善黎的肩膀:“你对他只是感激对不对?不可能的!你不爱他对不对?”
手中的阿黎柔若无骨,此刻不发一言的她让刘彻心如火烧!
她总是能轻易地就让他意乱情迷,若生若死,鼻尖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若有似无的体香,刘彻分不清是自己还是鄯善黎的心跳在剧烈地鼓着自己的耳膜。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太子刘彻定了定神,宠溺地揉着鄯善黎脸庞的发丝:“你让从前的秋蝉回来好不好?本王可以不和阿娇成亲,本王也可以不要这天下,就做一个逍遥王爷,带你纵马放舟,好不好?”
鄯善黎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刘彻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她明澈的眼眸犹如开启的泉眼,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回答我啊!你说好,本王立即让位给梁王!”
刘彻看着不说话的鄯善黎,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捏住鄯善黎樱桃般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不要……”
鄯善黎捶他打他,但刘彻像是铜墙铁壁一般,一只有力的大手将鄯善黎的双臂按压在头顶,另一只抵着她不停挣扎的脸颊按在床帐之上,继续缠绵又恶狠狠地吻她,根本不允许她逃跑,任由她呜呜咽咽的娇软声音被他吞噬,天旋地转,无法呼吸……
他吞没她的抗|议,将鄯善黎的整个身体揉进自己温暖的胸膛,死死压住。
朦胧间只感觉她潮湿的睫毛轻轻扫着自己的脸,用力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百炼钢逐渐化为绕指柔,刘彻逐渐放松了她的手,沉醉在甜蜜的气息里……
鄯善黎忽然狠狠咬在他的嘴唇上,刘彻却并不停止索取,百般挣扎的鄯善黎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啪……”
鄯善黎扬手打了刘彻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两人之间,接着将他蹬下床去。一股撕裂的痛楚朝着刘彻的心头袭来,他愣在原地,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痕。
鄯善黎无力地靠在纱幔上,眼泪扑簌簌滴落下来。
“我不再爱你了!”
“本王会再次赢回你的心!你等我从灞陵回来!一定要等我,做完最后这一件事,本王回来后便与父皇禀明一切,求父皇成全。陈阿娇与天下,刘彻都不要了!”
看着眼睛雾蒙蒙水润润的鄯善黎,跌坐在床下的刘彻痛不欲生……
许久刘彻又道:“本王会带霍去病一起去,你好好想想,到底选谁?!”
鄯善黎颤抖着肩膀,嘴唇微微张了张,眼中充满恐惧,那是刘彻不曾看到的。
此刻的他心如刀绞,还是站起身走上前抚了抚鄯善黎的背脊:“你放心,本王不会为难霍去病。“
鄯善黎露出怀疑的目光。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你,本王还挺欣赏他的!少年英武,敢作敢为,为了胸中的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本王不要这天下,或许也不必再小心翼翼,细细权衡,也可以像他那样快意恩仇,潇洒人生!”
太子刘彻说完,将一枚白玉印章揣进鄯善黎的手心:“你走的这些时日,这就是本王对你的日思夜想……”说完,刘彻扭头踏步离开,忽然又回头对鄯善黎眨了眨眼:“侍中就是要待在本王身边啊,本王不在,肯定不能留下他与你单独相处,就算是本王的私心吧!”
随着太子的脚步声愈来愈远,鄯善黎心绪更加不宁,如果刘彻更早一些说出这些话,愿与自己携手天涯放弃天下,自己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走,哪怕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此刻的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或许自己都分不清……
“秋姊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娉婷的小丫头奔进鄯善黎的内殿,笑中带泪,打断了鄯善黎的思绪,鄯善黎怔愣中抬眸端详一瞬,忽然笑道:“你是楚女若云!你还活着!”
两人激动地相互攥紧了双手,原来这丫头正是那日在掖庭与鄯善黎患难与共的七国之乱的余孤——楚王刘戊的小女儿若云。
若云边笑边哭,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是稚拙的欢喜:“秋姊姊,你也还活着!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大!”
鄯善黎点头道:“也是多亏有缘逢人相救,这些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吧。”两人边说边紧紧相拥,颇有劫后余生之庆幸和久违老友的亲切。
“不过你怎么在这儿?你都还好吧?”鄯善黎回过神,这才问若云:“你来南宫宫主府做事了?”
若云眼中星光闪动:“还不是托了姊姊的福,那日太子和韩公子来掖庭救你,哪知道你早就被丢进了护城河,太子殿下气的发了疯,把那些害人精全杀了,然后又派人四处搜索你的下落,后来韩公子和太子殿下说起姊姊你曾说要带走我,太子殿下也就将我救出掖庭,暂且放在南宫公主这边帮忙,所以我一切都很好!”
“他们……都来救我了么……”鄯善黎心底微微一震。
若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啊,他们都来了,太子殿下更是神武极了,他们见了太子殿下无不吓得腿软!多亏了姊姊,还有韩公子,只是韩公子已经……不知道姊姊知不知道,韩公子已经……已经不在了……”
鄯善黎轻轻为若云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刚才还欢心的二人渐渐被悲伤笼罩:“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只是韩嫣贵为韩王孙,又是太子伴读,谁敢动他?!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若云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道:“韩嫣贵为韩王孙,又是太子伴读,按理说没人敢动,可是除了大长公主和窦太后啊!”
此言一出如同五雷轰顶,是啊,韩王孙又如何?怎么也比不得太后。
就像自己,翁主又如何,还是比不得长公主!
这皇宫内等级森严,非同一般,鄯善黎想到此处,心头暗淡了下来。
“可是……”
若云见鄯善黎皱着眉头,自顾说起:“若云不知道当不当讲,韩公子可能就是因为勇闯掖庭才死的,我也是听说,这件事惹恼了阿娇长公主,她母亲馆陶大长公主不知以何名义告到孝景皇后和窦太后那里,加之江都王等人嫉妒韩公子得太子宠爱,小时候便与太子一起读书写字,长大了一起学骑射,甚至会与太子同吃同睡,害怕太子得势以后韩公子也跟着青云直上,以往便有人弹劾……总之是窦太后说韩公子流连宫中的永巷,姊姊也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韩公子不过是日日穿过永巷去找太子殿下罢了,但却被冤枉赐死!”
“那,就没有一个人出来求情吗?”鄯善黎悲上心来,怎知自己这一去,竟与韩嫣就是永别!
若云悄声道:“怎么没有呢,别人不知道,但当时光是太子殿下就曾苦苦哀求,奈何窦太后不为所动,且先下手为强,早早便让韩公子自尽了,待刘彻赶到韩府,为时已晚,为此太子殿下还绝食两日以示抗|议,奈何人死不能复生!真叫人心里难受……所以啊,太子殿下现在还要处处受太后制衡,连最亲近的朋友也保护不了!”
此话一出,犹如当头一棒!
鄯善黎猛然明白了太子刘彻的处境,别说韩嫣惨死,太子不也被人追杀陷害吗?!
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怪不得南宫姊姊从前会刻意地让自己远离彻哥哥,讨好大长公主一家,只怪自己从前太过天真了。
“韩公子真是若云的大恩人,还有姊姊你,只是还没等若云能为韩公子做什么,韩公子就已经走了……”鄯善黎抱紧若云,此刻的二人都沉浸在对韩嫣的哀悼当中。
许久,二人缓过神,若云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在鄯善黎的手心里,鄯善黎只觉得冰冷圆润,张开手心,见是一颗黄金弹丸:“若云,这是韩嫣的……黄金弹丸?”
“嗯,从前觉得韩公子打弹丸的样子无比潇洒帅气,就管韩公子要了一颗留作纪念,不想竟成为遗物,我们都连他最后一面也不得见,更没留下什么东西,姊姊与韩公子情深义重,我想这个留给姊姊做个念想更好一些。”
鄯善黎握着手中之物,朦胧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禁依稀想起萤火四起,韩嫣遥遥从树林外射出黄金弹丸的洒脱,轻摇折扇谈笑风生的雅致,滂沱大雨的屋檐上温暖的怀抱,力战掖庭卫的刚健勇武,都如繁花落尽,零落成泥碾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