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这是在干什么!恩?”
一个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沉健有力的脚步声。
陈阿娇脑子蒙了一下,回头看去,却见栗姬挽着皇上的胳膊走了进来,栗姬看到满地湿乎乎的水痕和血迹,不禁用绢丝手帕捂了捂鼻子,将羽缎罗裙挪了挪,翻着妖媚的眼睛,看了看陈阿娇。
栗姬的眼中有一丝厌恶的神色飘过。
“当啷”一声,在看到皇上之后,陈阿娇的刀子掉在地上,赶忙伏地跪拜:“舅父,万岁万岁万万岁……阿娇不知道圣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众奴婢公公们也赶紧撒开鄯善黎,慌忙拜倒,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
鄯善黎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滚落床榻,跪伏于地。
汉景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声音深沉而有力,不怒自威。
“南宫呢?恩?”
“回圣上的话儿,南宫公主去给王夫人请安去了。”一个公公低头回话。
随着来到众人面前,汉景帝看到了这番乌七八糟的景象,也是没眼看,不禁皱了皱眉,伸出手在鼻子左右扇了扇。
“南宫既然不在,长公主怎地独自在这里?这又是在干什么?像个山野村夫一般玩弄刀子,哪里还有一点长公主的样子!”
“圣上小心脚下……”栗姬赶紧提醒汉景帝。
陈阿娇眼睛一翻,嘴巴嘟起来:“舅父,阿娇……阿娇知错了,只是那南宫公主的奴婢见自己的主子不在便对本公主不敬,还故意泼茶在我身上!简直放肆!故而……故而……阿娇想要惩治她一番。不想圣驾到来,惊扰了圣驾,还请舅父饶恕。”
“并非如此,奴婢冤枉!”鄯善黎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向前爬行两步,“奴婢有伤在身,一直昏迷不醒,怎么敢对长公主不敬,况且长公主身上有无茶渍,一见便知,还请圣上明断。”
汉景帝打量一下陈阿娇,确是衣袂整齐,除了胳膊上有一丝血迹,衣裙上却是分外干净,但他依旧冷哼一声:“哦?朕可准你说话了!”
一时间殿堂内鸦雀无声,陈阿娇低着头,嘴角一歪,静待好戏上演。
鄯善黎早知自己贸然说话可能会引起圣上不悦,毕竟此刻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但是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抓住这一线生机。
“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圣上乃千古帝王,真龙天子,婢女秋蝉现有灾祸冤屈,不诉不快,圣上岂会不听?是矣,婢女斗胆喊冤,还望圣上降罪。”鄯善黎语气柔和,娓娓道来。
汉景帝听闻此言,心头一震,不禁微微一笑,这婢子不简单。
好个奴婢,将自己与三皇五帝并举,倒是甚合朕心,若是责难,倒显得自己没有帝王仁义圣贤,汉景帝思忖到此处,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你呀!你!你胆子倒是蛮大,以前读过书?来,抬起头来给朕看看。”汉景帝见过吓得发抖的奴婢,也见过为自己求情的奴婢,但是还没见如此沉着申辩的奴婢。
听着她脆甜的声音,倒很是好奇,来了些许兴致。
“稍微读过几本。”鄯善黎微微抬起自己的脸,只见她面目和善,五官立体之外还带着些许的异域风情,头上缠着洁白的的绷带,双脸还有掌印大小的红斑,一双眼睛犹如深潭,端地是个美人儿坯子。
汉景帝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但也不得不承认鄯善黎的姿色,绝不在自己后宫任一妃嫔之下。循着鄯善黎的袅娜身段再向下看去,只见血迹已经染红了鄯善黎的衣裙,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不知是不是她被欺负的缘故,竟带着些许我见犹怜的柔弱,让人心生怜爱。
汉景帝了解阿娇的性子,是被自己宠爱的骄纵了些,显然这奴婢也受了不少欺负,况且这是自己女儿南宫公主的府上,陈阿娇在这里撒野,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思及此处,汉景帝扫视一下其余的公公婢子们,问起:“她说的可是实情?”
奴婢公公们侧目看看陈阿娇,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汉景帝不悦道:“怎么,你们想犯欺君之罪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秋蝉说的句句属实。”婢子鹅黄率先替鄯善黎说出实情,其余的奴婢也就跟着说了几句。
“秋蝉?这名字好生熟悉,哎,栗妃,你不是向朕讨要过南宫公主府的这个奴婢吗?说她蕙质兰心,会讨主子欢心,可是她不是?”
栗姬一时也懵了,这就是儿子刘荣要的小婢女?当时还以为儿子看中了一个婢女要来玩玩,难不成还是为了讨好这个陈阿娇。
想到此处,栗姬有些生气,真是不成器的家伙!自己的儿子贵为太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偏偏喜欢这个骄横跋扈,与自己不对眼的小妖精!要是这个长公主进了自己家的门,准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但此刻圣上问了,也不得不答。
栗姬忙挽着汉景帝的胳膊撒起娇来:“恩,是,听闻南宫公主府上来了这秋蝉,欢声笑语多了很多,臣妾也就一时心痒痒,想夺人所爱了呢。”
“既然如此,看来这秋蝉并非刁奴。回头我和南宫说一声,就把秋蝉赏给你,爱妃可高兴?”
“那臣妾就谢过陛下了。”栗姬娇笑着,缓缓给皇上跪拜了,身姿曼妙,满是妩媚。
汉景帝道:“阿娇,你也不能太任性。好歹这是你南宫姊姊的清凉殿,怎能自行处置南宫的奴婢?也是有点太不像话了!”
陈阿娇猛然想起太子刘荣的话,眼珠子一转,也开怀起来,心想,秋蝉啊秋蝉,早晚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你落入我的手里,我再叫你生不如死。想到此处,她过去搂住汉景帝的胳膊,笑道:“舅父……阿娇知道错了,舅父莫要再生气了。”
“拿你没法子。回头给你南宫姊姊赔个不是,知道了没!既然南宫不在,你就同朕一块儿去含章殿,今日有西域进贡的宝物,也叫你见识见识。”说罢汉景帝转过身,准备离开,想了一下,又道,“秋蝉先在南宫府上养伤,等伤好后,就去栗妃的椒房殿上当差。”
“奴婢恭送皇上,栗妃娘娘……”
陈阿娇听闻此言,脸上满是傲娇的神色,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一副果然圣上还是最疼我的表情,她俾睨地看看脚下的鄯善黎和奴婢公公们,昂头挺胸,扭着娇蛮的小腰跟随汉景帝走出了清凉殿。
鄯善黎望着陈阿娇远去的背影,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鄯善黎被一声惊呼吵醒,迷蒙地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碧痕和南宫公主站在寝殿门口,原来是碧痕去通知了南宫。南宫公主看着地上已经变黑的血迹和水痕,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过去搂住鄯善黎的身子,发觉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南宫公主道:“快叫御医过来!快!”
一个奴婢赶紧领命去了。
南宫又道:“长公主呢?”
公公们慌忙跪倒:“刚才圣上驾临,本是来看望咱们主子的,正巧瞧见长公主对秋蝉……”
“别支支吾吾的,有话直说,恕你们无罪。”南宫宫主有点心急火燎。
“对秋蝉……行刑,就说了长公主两句,现在随圣上去含章殿瞧西域宝贝去了。”
“伤在哪里?”南宫身子前倾,追问道。
“小腿。”奴婢们弱弱地说道,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还说等秋蝉身子好了以后要去栗妃娘娘府上当差呢。”一个奴婢补充道。
“哦?”南宫公主很是不解,“这是为何?栗妃娘娘也过来了?”
“诺,栗妃娘娘刚才和圣上一同过来的。她说很喜欢奴婢秋蝉,似乎之前就向圣上讨要过,这次圣上见了,也就答应了栗姬娘娘的请求……”
南宫宫主眉头皱了皱,自言自语起来:“这又唱的哪一出呢?”
奴婢们七嘴八舌起来:“长公主听说秋蝉去栗姬娘娘府上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
南宫摸了摸鄯善黎的手,手异常冰冷,她眼窝深陷,状态不是太好。南宫宫主听着奴婢们的话,一时间也没个主张,只想着先救治鄯善黎要紧。
说话间御医来了,未来得及把脉,先瞧了一眼鄯善黎的面容,忙问:“老臣开的药可曾服用了?”
“还没有。”碧痕看了一眼南宫公主,低下头:“被长公主陈阿娇……踢洒了。”
御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
“微臣斗胆禀告南宫公主,病人病情有所加重,敢问公主殿下,府内可有百年以上的人参?因为这御医坊里也多是十多年的人参,至于这百年往上者,则多为圣上赏赐,若有的话用来作为药引,兴许还能保住一命,若是没有,恐怕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无力回天了。”
说完御医摇了摇头。
南宫公主看向碧痕和鹅黄,像在用眼神问询。
碧痕攥了攥拳,讷讷回复南宫公主道:“唯一的一颗百年人参,因为公主心口痛,前几日刚刚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