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一队身披金甲的扈从仪仗从长安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仪仗正中是五色华盖簇拥之下的御辇,其后是王子公主的马车,前拥后簇,车乘相接,旌旗招展,好不壮观。
鄯善黎与碧痕在步辇上向外张望,不禁被长安的繁华所吸引,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一时充斥了南宫公主的四周。南宫公主看着她们嬉笑,也向外望去……深宫大院,烟锁重楼,哪里有这闹市的繁华与自由呢?
行至晌午,步辇和车马都停了下来,鄯善黎跳下来,用手扶着南宫公主慢步走下步辇,顺着车队向前面望去,气势恢弘的绣被殿宫一一呈现在鄯善黎的眼前,让她这个翁主也惊掉了下巴,世上竟有如此壮观宏伟的园林!
碧痕捅了捅鄯善黎,这才把她从惊叹中唤醒,两个奴婢连同一众仆从簇拥着南宫公主一路赏景,行至甘泉宫清凉殿偏殿,拾级而上,层层地砖都是精巧的雀鸟团花图案,片片飞檐皆是龙沟凤滴。
飞檐、斗拱、琉璃瓦、白石阶……何其金碧辉煌!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何其迤逦穷工。
鄯善黎只觉得目不暇接,仔细观瞧南宫公主的内殿,以画石为床,文如锦,紫琉璃帐,以紫玉为盘,好大的一块冰块贮于盘上,袅袅水雾散发着席席凉意。
“这,这炎炎夏季,哪里来的冰块?”鄯善黎惊讶的合不上嘴。
碧痕笑笑,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神色:“小翁主,我这么说你可别不高兴,看来淮南还真比不上京城。这冰啊,是冬季内侍们挖取,存储在地窖中的,等到盛夏时节,就可以拿出来取用啦,怎么样,清凉殿是不是很凉爽?我就说这里最是个好去处吧?!”
鄯善黎径直走到盛放冰块的盘子前,用手扇动水雾,霎时间只觉得清爽沁人心脾:“原来如此。父王的门客当时也想过这办法,但被我父王否了,觉得耗费人力太大……淮南确实不比京城。”
南宫公主舒展一下胳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这里的雕梁画栋已经习以为常了。
“本宫倦了,先去睡会儿子,任你们两个胡闹便是,只是别吵醒了我。”
“诺。”碧痕和鄯善黎嬉笑着答应道。
南宫公主便向床榻走去,碧痕拾了铜炉,袅袅地燃起一炉熏香。
“这是?”鄯善黎追问:“上次姐姐心口疼似乎就是点了这香薰吧?”
“咱们主子心口痛,熏香能缓解一些,不过这是罗勒香,要是有安息香就更好了。”碧痕一边掌香一边答道。
“这皇宫内院没有安息香吗?”鄯善黎初来乍到,许多事情确实不知情。
“有倒是有,只是这安息香乃西域进贡之物,只有很少的几盘,多被栗姬娘娘拿了去。”碧痕撇了撇嘴。
“哦。”秋蝉咂了咂嘴,头晃了晃,忽然问道:“那,长安城的集市上,可有安息香?”
“这倒不知,奴婢没有去过长安的集市。不过听人讲,偶尔会有西域的商人来贩卖宝物,有胡服、马匹、西域衣裙等等不一而足,若是赶得巧,许是有的吧。只是不好遇到。”
鄯善黎听闻此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掌完香的碧痕走过来,两人席地而坐,从木质地板传来丝丝凉意,淡紫色纱帘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荡起好看的涟漪。鄯善黎满足地微笑道:“甘泉宫真是个好地方呢,长安如此闷热,没想到这里倒有一处避暑的圣地。”
“是啊,甘泉宫又称云阳宫,因秦旧宫林光宫而建,在此基础之上又被高祖皇帝一再扩建,形成今天的规模。甘泉宫好玩的地方有许多呢,我和你说,苑南有一处大湖,和长安一样,也叫“昆明池”。池上有一拱桥,过了拱桥便有一片小森林,那是一处好去处,据说里面可以通灵,以后也许可以在那里造一个通灵台,晚上萤火虫都出来,美什么轮……怎么讲来的?”
“美轮美奂!”鄯善黎接茬道。
“对对对,美轮美奂!”碧痕羞涩地笑起来。
“那你晚上带我去好不好,咱们一起去捉萤火虫。”
“小翁主,这……”碧痕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的,好碧痕,你就带我一起去么,我第一次来这甘泉宫,好奇得很……”鄯善黎摇晃着碧痕的胳膊,央求着她。碧痕看着鄯善黎无赖的样子,只好答应了。
夕食之时,南宫公主醒转过来,一炉香已经燃尽了。
南宫公主伸出白玉般的胳膊,伸了个懒腰,“秋蝉,本宫要去看望妹妹林滤公主,你可同去?”
鄯善黎还未见过林滤公主,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推辞了。
“阿姊,秋蝉还是不便去了吧,等下次有机会,再拜会妹妹不迟。”
南宫也不勉强,让碧痕为自己更了衣。
碧痕借口带鄯善黎熟悉一下甘泉宫,便也没有同去。南宫便带着奴婢鹅黄坐着步辇离开了。南宫公主一走,鄯善黎和碧痕便像那脱笼的鸟儿,欢喜的蹦了起来。
二人扎了一些纸笼,准备捉了萤火虫放进来,待南宫公主回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鄯善黎摩拳擦掌,好不期待。
傍晚,甘泉宫的上空几抹紫色的红霞斜飞千里。
鄯善黎同碧痕像两只猫儿,悄悄地溜出南宫公主府,殿堂屋宇的灯火渐次明亮起来,远远地被甩在了身后,穿过屋宇殿堂, 一转眼两人就来到了昆明池边,晚风袭来,扫去了白日里的暑热,带来睡莲的芬芳。
“你看,前面就是拱桥了。”碧痕一手提着未点燃的灯笼,一手指向前方。
“哇,这拱桥是我见过的最长的一条,用一句话说的话,真可谓——桥北桥南千百树,绿烟金穗映清流。”
说罢二人拾级而上,正是天已擦黑,几颗孤星闪耀天穹,碧痕点燃了手中的灯笼,在前面照着。“小翁主,小心些……”
“不是说叫我秋蝉的吗?”鄯善黎一边纠正,一边拉着碧痕的手,跨过台阶。
碧痕捂住嘴,笑起来,两人已然走至拱桥当中,万点流萤在夜色中游动,闪烁着黄绿色的光点,像铺就一条星星的河流。鄯善黎忙吹熄了碧痕手中的灯火,二人驻足静观,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仿若来到一处缀满宝石的仙境。
河面上星光和灯光交相辉映,泊着几只扁舟在这璀璨光影中晃动。
鄯善黎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可爱的小东西,却被它一下闪开,像是逗弄鄯善黎一般,那只流萤绕着鄯善黎飞了一圈后向着森林深处飞去。鄯善黎提起裙角,踮起脚尖,一路在花海中飞奔,见那个小家伙穿过灌木,飞过田野,轻巧的落在一朵粉红鲜妍的花儿上,鄯善黎心头一喜,蹲下身来,用双手拢住那小家伙。
“看你再往哪里逃!”鄯善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回头张望,却不见碧痕的身影。
赫然一个男子立于自己身后,吓得鄯善黎双手一松,刚到手的流萤从掌心缓缓飞起,荧光中看清那人正是胶东王刘彻。
“彻……”刘彻一把捂住鄯善黎的嘴,目光闪亮,“嘘——别叫,你跟我来。”
鄯善黎不明就里想要挣脱,却愈发被搂的紧,刘彻揽着鄯善黎的满溺宫腰,一时间四周空寂,只有鸣蝉。
“听话!”刘彻在鄯善黎耳边低语。
“可是,碧痕找不到我怎么办?”鄯善黎压低声音,配合地小声说。
“无碍,她正在追流萤呢,一时半刻不会找来,难道你要违逆本王?!”刘彻说完不由分说拉起鄯善黎的手,看着她扑闪的眼睫,“跟我来!”
身旁是呼呼的风声,脚下是窸窸窣窣的草叶声响,鄯善黎的手被紧紧地握着,传来丝丝男子的温度,滚烫,仿佛将流入自己的血管……
晚风温柔,鄯善黎的衣裙随着脚步翩翩起舞,心也温柔起来。
转眼来到森林的中心,周围都被茂密的树林覆盖,只有中心处却出奇地不生一树,呈现出一个圆心的形状。两个人停下脚步,弯下腰,呼呼喘息,对望着笑起来。
“彻哥哥,这是哪里?”鄯善黎望着刘彻。
刘彻狡黠一笑:“这是我的秘密森林!怎么样?”
“这里也没有什么嘛。”鄯善黎绕着中心走了走,除了空寂无人,野花芬芳外,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刘彻也不急于解释,只是席地就躺了下来,灼灼眼光看着鄯善黎,“来,你过来。”
“……”鄯善黎犹豫不前。
“本王叫你过来躺下!”刘彻目光如炬,不容反抗。
鄯善黎也学着刘彻的模样,躺在地上,两人向天穹看去,霎时,整个天地似乎被巨大的穹顶包围,无数的星星眨着眼挣破夜幕探出来,灿烂星河似乎在周围旋转,几颗彗星从天穹上扫过……
“哇!彻哥哥!那些星星掉下来了!彻哥哥你看!”鄯善黎难掩激动的心情。
刘彻倒很淡定,像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鄯善黎的表情很满意:“这是彗星,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扫把星,说是不祥之兆,不过本王倒是不在意,每年盛夏时节,本王心情郁结的话都会来这看星星,也常有彗星划过。”
刘彻扭头看着身侧的鄯善黎,满眼温柔。
“它们这么美,怎么会是不祥的预兆呢。”鄯善黎眨着天真的眼睛,扭头看着刘彻。
刘彻双臂枕在耳下,不置可否,扭头宠溺地看着鄯善黎,“上次阿娇吓到你了吧,算是本王对你的补偿,这可是本王的秘密森林,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放心吧,彻哥哥,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么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鄯善黎声音低的仿佛自己都听不见。
“本王知道南宫阿姊去林虑阿妹哪里了,看你没有跟去,猜测你要偷跑出来,就一路跟着你们。”
鄯善黎听着刘彻的话,眼中欣赏着满天繁星,觉得天上的一把把碎金,仿佛也撒落在自己的心里。
她低眉浅笑,“彻哥哥,只是这里有些低矮,要是有座楼台就更好了。你说是吗?”
“正合我意,如若以后本王能够登基大宝的话,便在此处,建一座观星楼!我们偷偷来观星如何?”
“一言为定!”鄯善黎伸出小拇指。
刘彻看了看鄯善黎,笑的很好看,犹豫一下,也把自己的小手指伸过去,拉了拉。
刘彻侧过身,森林的阴影落在鄯善黎的肩头,她皎洁的脸蛋在星光的照耀下光洁如月色,侵心蚀骨,他心间颤动,试探着吻上她的眼睛,鄯善黎不禁抖了一下,头压得很低很低。
刘彻将她拥的更紧,只觉奔腾的血液不知该流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