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刀下留人!咳咳……”一声清脆地的亮音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见是南宫公主正扶着胸口,由碧痕搀扶着走了过来。原来刚才趁着混乱一片的时候碧痕机灵,赶紧离开沧池跑回去搬救兵了。
鄯善黎被羽林卫押住,她的头低垂着,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尤其是刘彻的转身离去,更是让她心如刀绞。此刻见南宫公主来,只有一滴清泪流了下来……
鄯善黎含冤莫白,她本是无辜的!
此刻却自觉愧对南宫姊姊,给姊姊丢人,还有什么好说呢。
众口悠悠,自己却百口莫辩!
今日被诬陷至此,也怪自己轻信了血脉至亲的刘陵,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啊!虽平素不对付,断不会想到会恶毒至此!
众人议论纷纷……
“南宫公主怎么来了?”
“好像是她宫里的奴婢……”
“这岂不是丢人丢到外面来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南宫公主来了,就有好戏看了……”
陈阿娇撇了撇嘴,“呦,原来是南宫姊姊啊,今日不是身体不适不来参加沧池大观,怎么又兴师动众地来了?来了也不问问缘由就喊刀下留人,未免太护短了吧?!”
其他公主婢女们纷纷议论起来,南宫公主只得轻轻咳嗽一声,四周这才安静了下来。
南宫公主给陈阿娇行了一礼:“本宫大概听说了缘由,秋蝉是本宫的奴婢,是本宫教之无方,在这给长公主赔罪了。”
陵翁主笑道:“谁犯错就该谁来承担,与南宫公主又有什么相干呢!咱们还是继续吧?”
“本宫在和长公主说话!”南宫公主不软不硬地将刘陵噎了回去。
长公主陈阿娇白眼珠都快翻出来了,每次都是这个南宫在这里碍眼,要不是刘彻的亲姊姊,而且刘彻对她也颇为爱戴,自己早就把这个小奴婢碎尸万段了!
“是呢,此事大概南宫姊姊不知!这奴婢大胆,竟敢光天化日偷取本宫的血玉手镯!现在人证物证惧在!无可抵赖!要本宫说南宫姊姊就是太心疼下人奴婢了,这才让这些个奴婢们没规没矩,胆大妄为!今日若不砍了她的脏手,如何能杀鸡儆猴,如何服众呢?”
说着她举起鄯善黎的胳膊,明晃晃的镯子昭然若揭。
南宫心中疑窦丛生,鄯善黎断不是那样的人,问道:“长公主,你所说的人证是?”
“刘陵,陵翁主可以作证!”
南宫公主心头一沉,陈阿娇不知道他们是亲姊妹,可是南宫公主知道,她目光一转直直地看着刘陵,刘陵目光躲躲闪闪,背过身用手捋着自己的及腰长发,南宫公主心头明了了几分,想不到刘陵心思如此歹毒。
但是此刻确实一时也无法洗脱冤屈,南宫公主沉吟一瞬,只得上手拉住陈阿娇的手:“妹妹能否给姊姊一点颜面,把这个奴婢交给姊姊,姊姊会亲自处罚她!”
陈阿娇听闻南宫公主的话,脸色一变,唰一下抽出手:“那可不行,南宫姊姊心肠太软,若是包庇奴婢可怎么办呢!今日此事,必须有个交代!况且太后也在翼然亭内看着呢!要知道虽然太后眼盲,心可不盲!”
南宫脸色变得难看,终究这么多姊妹在看着呢,她叹息一声道:“长公主,毕竟是本宫的奴婢,本宫也有失察之责,本宫这就亲自去给太后赔罪,请求太后宽恕!”
南宫公主说完朝着羽林卫摆了摆手:“本宫去请太后懿旨,你们不得擅自行动!”
陈阿娇虽心头怒起,但自觉这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再者太后偏爱自己,不会不为自己主持公道的,遂噘着嘴不情不愿道:“那本宫也去!”
二人上了翼然亭,亭中窦太后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着一玄色红丝暗纹霏缎宫袍,细细银线勾出衣着的精致华美和雍荣富贵,面色红润紧致,只是头上隐约的白发暴露了她的年纪。
窦太后的双眼浑浊没有神采,早年因为眼疾导致了失明,此刻觉察到有人进来,耳朵朝着声音的方向仔细地听。
“太后……”陈阿娇刚一上亭子,就抢跑几步,一下子扑倒在窦太后的膝下,“儿臣想处置个偷东西的奴婢子,南宫姊姊也要拦着……”
窦太后盲着眼一面搂住陈阿娇,一面拍着她安抚道:“好了好了,本宫刚才听宫人与我说了原委了,阿娇,你先起来,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陈阿娇这才欣欣然站起身,面露悦色,站在一旁。
南宫公主过来给太后施礼:“给太后请安。”
窦太后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板上墩的嘟嘟直响,面无表情地对着南宫公主,这个孙女还是那么温柔知礼,只是这样反倒显得生疏,不像阿娇整日缠在自己膝边,反而显得亲昵。
她空洞的眼眸略微下沉,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深深的失望和不满:“一个偷东西的奴婢还不是说处置就处置了,怎么还闹到这里来?”
南宫公主听闻此言,又见窦太后墩她的龙头拐杖,似乎十分不悦,立刻跪了下去:“启禀太后,这奴婢是本宫宫里的,儿臣也有失察之责,特来向太后—— ”南宫公主看了一眼陈阿娇继续说道:“特来向太后和长公主赔罪的。”
窦太后听了南宫公主的话,面色才和缓了些,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孙女,一个是自己的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孙女是来请罪的,便也消了消气。
“快起来吧,这是奴婢自己不检点,你做公主的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下面的奴婢,阿娇也别怪你姊姊了。”
陈阿娇嘟着嘴,并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窦太后听闻没有起身的声音,陈阿娇似乎也没有声响,不禁支棱起耳朵,梁王刘武凑近窦太后耳语道:“阿娇长公主似乎还在生气。”
“你怎么还不起来?”窦太后端起茶碗,面庞朝着阿娇转过来,又低头面对跪倒在地的南宫公主,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阿娇皱着眉,扭着身子撒娇道:“太后您问她吧!”
南宫公主向前跪走几步:“儿臣还有不情之请,平素这奴婢不是个爱小之人,今日铸下大错,定有缘由,还期望太后能垂怜,原谅她一次。”
窦太后皱了皱眉,将刚拿起的茶碗又递给一旁的宫人:“奴婢就该守奴婢的规矩!若今日饶了她,岂不是他日个个都来求情,个个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个个都去偷盗!”
“太后说的是!何况这还是太后送给儿臣的血玉手镯,她都敢偷,简直不把太后放在眼里!”陈阿娇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
窦太后猛然拍案,震得杯盏叮当作响,她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双眸中射出严厉的光芒:“这样的奴婢还不处置,还在等什么?!”
南宫公主急忙跪走几步,拦住窦太后要挥舞的龙头杖:“太后息怒!那奴婢应该并不知道这是太后赏赐!另外儿臣不是说不处置这奴婢,儿臣首先愿意自罚俸禄半年,只是……只是断其一臂膀未免太过严苛了!儿臣此番前来,就是求太后网开一面!”
窦太后耳朵侧了侧,听出南宫公主语气中的焦急,叹息一声:“也是这奴婢的造化了,能有南宫公主为她求情,看来平素也是颇得南宫公主的喜爱,定有其过人之处。”
梁王刘武俯身凑到窦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窦太后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哦?舌辩匈奴的就是她?也是难得啊!”
梁王刘武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一幕可是让人记忆深刻!
窦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兀自摩挲着脖颈上的一串珠子,自言自语道:“也是可惜……”
陈阿娇忽然跳脚道:“太后!这奴婢当初舌辩只是恰巧而已,还不是靠自己的狐媚子功夫,就连舅父都被她所迷,更何况太子殿下……”
窦太后听闻陈阿娇的话,空洞的眼睛却一停顿,像是在瞪人:“阿娇!你再胡说什么!”
“儿臣没有胡说!”陈阿娇跺脚撒娇道:“太后——皇祖母——”
窦太后何其精明,眼睛虽然盲了,心却不盲,一下就猜中了陈阿娇处置奴婢的真实原因,大概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中间有何弯弯绕她也不愿意去想,既然如此,又有南宫求情,窦太后挥舞了一下自己的龙头拐杖,让阿娇不要说话。
南宫公主眼巴巴地看着窦太后:“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还望太后开恩,免秋蝉断臂之苦,儿臣将感激不尽。”
“将此奴婢打入掖庭,以观后效。”窦太后敲击着手中拐杖,不容质疑地说。
“这也太便宜她了!”陈阿娇翻着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羽林卫闻声而动,将鄯善黎押走,当她来到翼然亭下,抬头看到窦太后站在亭边的露台上木然仿佛没有表情的面孔,她不会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窦太后,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