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沉闷地穿透舱壁。林烨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右眼窝的空洞感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散发着冰冷的抽痛。
医疗绷带下的背部伤口传来火燎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
他左眼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云海，下方是广袤无垠的太平洋，墨蓝色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光，看似平静，却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
机舱内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汗液混合的沉闷气味。铁砧和幸存的几名战术队员靠在对面舱壁，闭目养神，但紧握武器的手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们并未真正放松。
守墓人长老躺在临时担架上，气息微弱，脸上覆盖着氧气面罩，一位随行医疗兵正在监测他急剧波动的生命体征。长老的木杖被小心地放置在担架旁，顶端的水晶黯淡无光，布满细密裂纹。
阿哲蜷缩在角落的终端操作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正在整理、加密并上传亚马逊任务的最终数据报告，包括规则探针记录的畸变能量谱、净化弹爆炸前后的规则扰动对比、以及引导能量洪流入废墟的完整过程记录。他的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担忧地看一眼林烨和长老。
“数据同步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加密等级提到最高。”阿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理事会总部和南极基地同步接收。但……林哥，信号干扰还是很强，基地那边的确认回执一直没来。”
林烨微微点头，左眼视线没有离开舷窗。他尝试调动那残存的、如同受损天线般的规则感知，去触碰机舱外广阔天地间无形的规则脉络。感知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模糊而混乱。南极方向传来的规则波动异常沉闷，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躁动，与亚马逊雨林那种狂暴的畸变不同，更像是一种内部压力积蓄到临界点的、即将爆发的沉默。
高文局长在任务简报最后传来的加密指令言简意赅：“安全返回，直接降落基地第七隔离坪。医疗组待命，安保等级提升至红色。理事会特别听证会将在你们抵达后两小时内召开。”
“特别听证会”……林烨咀嚼着这个词。不是任务汇报，是“听证会”。对象是谁？他？高文？还是整个“修缮小组”的理念？
机舱内的通讯指示灯突然闪烁起红色的紧急信号。公共频道被强制切入，一个冷静、略带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响起：
“这里是理事会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编号Vt-7运输机，身份确认。请严格按照指定航道Z-9降落南极基地第七隔离坪。重复，严格按照指定航道Z-9降落。航道已清空，周边空域实施临时管制。任何偏离航线的行为将被视为敌对动作。收到请确认。”
铁砧立刻睁眼，按下应答器：“Vt-7收到，确认按航道Z-9降落。”
通讯切断。机舱内陷入更深的寂静。指定航道，临时管制，敌对动作……这不像是在迎接功臣，更像是在押解重犯。
“航道Z-9……”阿哲快速调出基地周边空域图，脸色一变，“要绕过主基地空域，从西侧冰川裂缝上方进入……那片区域雷达干扰严重，通常是……禁飞区。”
林烨的左眼眯起。绕行，隔离坪……理事会内部，或者说，基地内部，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
运输机开始降低高度，调整方向。舷窗外，南极大陆无边无际的冰原逐渐清晰，刺目的白光反射进来。飞机微微倾斜，转向西方，下方出现一道巨大、深邃的冰川裂缝，如同大地上的一道狰狞伤疤。
就在飞机即将飞越裂缝上空时，林烨右眼窝的抽痛毫无征兆地加剧，变成一种尖锐的、仿佛被无形针刺穿的剧痛！
与此同时，他左眼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裂缝深处阴影中，有极其短暂的、非自然的光点闪烁了一下，速度极快，瞬间消失。
几乎是同时，机舱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仪表盘上多个指示灯瞬间变红！
“遭遇高能量扫描！来源不明！非理事会识别信号！”飞行员急促的声音传来，“被动扫描，未锁定！扫描源消失！”
“全员警戒！”铁砧低吼，战术队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武器上膛。
阿十指如飞，试图追踪信号来源，但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信号消失了！像是……单次脉冲探测，非常隐蔽！”
林烨强忍着右眼的剧痛，将规则探针的感知开到最大，指向冰川裂缝方向。探针传来微弱的、杂乱的回波，像是某种高度匿形的规则探测装置被触发后残留的涟漪，技术风格……与理事会或基石基金会都不同，更加……古老而精密。
是谁？建造师的潜伏者？还是……理事会内部其他派系的窥探？
运输机迅速拉高，脱离裂缝区域，朝着第七隔离坪的方向飞去。警报解除，但舱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十几分钟后，运输机平稳降落在位于基地边缘、被高大防爆墙和能量屏障环绕的第七隔离坪。坪上寒风凛冽，积雪被吹起，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雪雾。
一队穿着全封闭式白色防护服、手持重型武器的内务部士兵早已列队等候，枪口微微下垂，但警戒意味十足。几名医疗官推着悬浮担架快步上前。
舱门打开，刺骨的寒意涌入。内务部队长，一个身材高大、面罩遮脸的男人上前一步，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不带任何感情：“林烨专员，阿哲工程师，及任务相关人员，请立即接受医疗隔离检查。所有任务装备，包括个人终端，按流程上交封存。高文局长在指挥部等候。”
铁砧上前一步，挡在林烨轮椅前：“按照紧急状态条例第7条，外勤人员返回后有权先接受必要医疗救助……”
“这是理事会特别听证会的直接命令。”内务部队长打断他，亮出电子指令板，上面有清晰的授权码和几位理事的电子签名，“所有程序优先级别为最高。请配合。”
林烨抬手，轻轻按在铁砧的手臂上，示意他退后。他操控轮椅，缓缓驶下舷板，碾过冰冷的积雪，来到内务部队长面前。他抬起左眼，平静地看着对方隐藏在面罩后的眼睛。
“装备可以上交，”林烨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沙哑，但清晰可辨，“但守墓人长老必须立刻得到最高级别的医疗救护。他是在阻止规则崩坏中受的重伤。如果他出事，亚马逊的‘成功’将毫无意义，下一个被‘净化’的，可能就是南极。”
内务部队长沉默了几秒，面罩下的呼吸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他侧过头，对身后的医疗官打了个手势。医疗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长老转移到悬浮担架上，快速推向远处的医疗中心。
“你们的医疗检查将在隔离区进行。”内务部队长转向林烨，“现在，请交出装备。”
阿哲不甘心地交出终端，林烨也卸下了臂甲上的规则探针。冰冷的金属触感离开皮肤时，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弱。
就在他们被内务部士兵“护送”着走向隔离区入口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主基地的通道口传来。高文局长的身影出现，他穿着常服，外面只套了一件防寒外套，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灼，但步伐依旧沉稳。他身后只跟着两名贴身警卫。
“人我直接带去听证会。”高文对内务部队长说，语气不容置疑，“医疗检查延后。这是程序漏洞，我会向理事会说明。”
内务部队长似乎想说什么，但在高文锐利的目光下，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让开了道路。
高文走到林烨轮椅前，目光快速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右眼的绷带，又看了一眼被士兵拿着的规则探针，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能走吗？”他问，声音压低。
林烨点了点头。
“跟我来。”高文转身，走向主基地通道，“听证会提前了。基石基金会的卡尔文带着‘新证据’来了。莫里斯理事联合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要求对亚马逊行动的‘鲁莽’和‘后果’进行追责，并重新评估‘修缮小组’的权限和……存在必要性。”
他顿了顿，脚步未停，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苏婉那边……刚传来消息，她的脑波活动出现剧烈峰值，规则污染指标……再次异常飙升。但这次，波动模式……有点奇怪。不像失控，更像……在强行‘解析’什么。”
通道尽头，听证会大厅沉重的金属大门，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