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却吹不散陈风与杨婉秋眼前的破败。
所谓林伯的房子,早已看不出房屋的模样。残存的土墙塌了大半,最高处也只到膝盖,墙角爬满了青苔,像是在无声诉说着被遗弃的岁月。地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深浅不一的坑洼随处可见,显然是被人反复挖掘过,连半块完整的瓦片、一根像样的木头都找不到。只有房屋周边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还能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毕竟,谁会在荒郊野岭特意清理出这么一片光秃秃的地面呢?
“这……也太彻底了。”杨婉秋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带着凿痕的土块,“看来小二没说错,确实被翻遍了。”
陈风站在空地中央,目光扫过四周的残垣断壁,又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落霞山,眉头微蹙:“是挺彻底的,但也正常。林伯失踪的消息传开,谁都想从他家里找到点关于落霞洞府的线索,不来翻才奇怪。”
两人在废墟里转了两圈,脚底下踢到的不是碎石就是烂泥,别说有价值的东西,就连一片像样的布料碎片都没见着。期间有几个背着柴刀、药篓的山民从旁边路过,看到他们在废墟里转悠,都停下脚步看了两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和嫌弃,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像是在说“又来了两个想占便宜的”。
杨婉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拉了拉陈风的衣袖:“别转了,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陈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婉秋师姐,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是林伯,知道自己要离开,还可能回不来,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吗?”
杨婉秋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肯定不会。重要的东西要么随身带着,要么藏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藏在自己家里,不是等着被人翻出来吗?”
“这不就对了。”陈风摊了摊手,“所以啊,这里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些翻来翻去的人,不过是白费力气。”
“那……”杨婉秋更疑惑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白跑一趟?”
“不是白跑。”陈风走到一面相对完整的矮墙前,伸手摸了摸墙面上被风雨侵蚀的痕迹,“我们是来‘想’的。”
“想?”杨婉秋没明白,“想什么?”
“对,就是想什么!想林伯在想什么?”陈风转过身,指着远处的落霞山,“你想,林伯住在这里多年,每天睁眼就能看到落霞山,巡山回来还是对着这座山。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婉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落霞山,若有所思:“你是说……他对落霞山的熟悉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
“不止是熟悉。”陈风语气肯定,“阿木手里的血纹玉牌,是开启落霞洞府的钥匙。阿木可能只知道那是母亲的遗物,但林伯一定清楚它的作用。不然,他不会守着落霞山这么多年,更不会在儿子出事后,还让儿媳带着玉牌和阿木离开——他是在保护玉牌,也是在保护线索。”
他顿了顿,继续道:“林伯的儿子当年进山寻‘宝贝’,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落霞洞府去的。他出事之后,林伯还守在这里,表面上是巡山,其实心里肯定没放弃过解开洞府的秘密。不然,他为什么要一直保留着血纹玉牌的消息?为什么要等阿木来?”
杨婉秋点了点头,渐渐明白过来:“你是说,林伯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研究落霞洞府?可这跟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什么关系?”
陈风笑了笑,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再想想,林伯为什么要把房子建在这个地方?”
杨婉秋想都没想:“方便巡山啊,离山脚近。”
“不对。”陈风摇头,“真要方便巡山,住山里不是更近?守在进山的路口,几步路就能上山。”
“山里危险啊。”杨婉秋下意识地反驳,“住在山里,万一遇到妖兽或者其他危险,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那住在这里就安全了?”陈风指了指四周,“你看,最近的人家也在几百米外,真要是夜里出点事,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他要是怕危险,完全可以住到镇子边缘,离人家近点。”
杨婉秋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是方便巡山,却又离人群太远,确实不太合理。
见她答不上来,陈风也不绕弯子了,语气沉了下来:“所以,他把房子建在这里,既不是为了离人群近,也不全是为了方便巡山。唯一的可能是——这个位置,对他解开落霞洞府的秘密有帮助,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值得他冒着风险住在这里。”
“对这里有帮助?”杨婉秋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空地,又望向落霞山,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难道……这里的位置,能看到落霞山的某些特殊之处?”
“很有可能。”陈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想,林伯是巡山人,白天在山里转,傍晚回来。他守在这儿,说不定就是在观察落霞山的变化,尤其是……傍晚日落的时候。”
“日落!”杨婉秋瞬间明白了,“落霞山之所以叫落霞山,不就是因为傍晚日落时,霞光映照山体,会出现特别的景象吗?难道那景象里藏着洞府的线索?”
“师姐你太聪明了!”陈风忍不住赞道,语气里满是惊喜。
被他这么一夸,杨婉秋脸颊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别瞎说……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傍晚看日落?”
“不急。”陈风看了看天色,太阳刚过头顶,离日落还有好几个时辰,“现在才中午,与其在这里傻等,不如先进山看看。林伯巡山二十多年,肯定有固定的路线,我们顺着大路走走,说不定能发现他常去的地方,找到些线索。等快日落的时候再回来,正好能看看这里的视角有什么特别。”
杨婉秋点头同意:“好,听你的。”
两人不再耽搁,转身朝着落霞山的入口走去。
落霞山不算高,最高的山峰也就几百米,比起近千米的徐平山矮了不少,但山体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足有几十里长。或许是因为地势起伏大,又多溪流峡谷,山里头常年雾气缭绕,尤其是清晨和傍晚,雾气更浓,远远望去,整座山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纱里。
不过此时正是中午,雾气散去不少,山间的景象清晰了许多。进山的路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大路,宽得能容两匹马并行,显然常有人走动。路边时不时能看到砍断的树枝、丢弃的药渣,还有些兽类的脚印,说明这山里确实有不少以山为生的人——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或许还有像之前那些外来人一样,想寻宝的。
大路两旁,还延伸出许多条小路,有的蜿蜒曲折通向密林深处,有的则顺着溪流往峡谷里去,不知尽头在哪里。那些小路显然是专人走出来的,或许是某个猎户的专属猎场,或许是某个药农发现的隐秘药田。
“走大路吗?”杨婉秋问道。
“嗯,走大路。”陈风点头,“小路太多,一条条探过去太费时间,我们没那么多功夫。先顺着大路往里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其他山民,或者发现林伯巡山的痕迹。”
两人顺着大路往里走,脚下的路时而平坦,时而陡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偶尔传来鸟叫虫鸣,还有不知名的野兽在草丛里窜过的声音,倒也不算寂静。
他们边走边观察四周,陈风时不时停下来,查看路边的脚印、被折断的树枝,试图从中找出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杨婉秋则运转灵力,留意着周围的灵力波动,一旦有异常就能及时察觉。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深入山里十几里路,大路依旧没有到头的迹象。陈风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向西倾斜,估算了一下时间,开口道:“差不多该往回走了,再往前走,等日落时就赶不回山脚了。”
杨婉秋点头:“好,回去吧。”
两人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就在他们踏上归途的同时,落霞山深处的一条小路上,一个身影正快速穿行。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山民。但他肩上扛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双目紧闭,双手无力地垂着,显然毫无意识。奇怪的是,少年的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着什么东西——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东西隐隐透着血红色的光泽,正是阿木视若珍宝的血纹玉牌。
小路两旁草木茂盛,几乎遮蔽了阳光,显得有些阴暗潮湿。但老者扛着一个人,却走得健步如飞,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人,对路上的坑洼、藤蔓仿佛了如指掌,甚至不用低头看路,显然对这条小路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自己家的院子。
他没有丝毫停留,朝着落霞山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密的雾气和树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若是陈风与杨婉秋此刻在这里,一定会认出,那个被扛着的少年,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阿木。而这个老者的身份,恐怕也与他们猜测的林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此刻,陈风与杨婉秋还在往山脚赶,他们满心期待着傍晚的日落,希望能从落霞山的霞光中,找到解开谜题的线索,却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座山的深处,正被带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